“可真是个不好骗的女子,逃过一劫。与其最后人走茶凉,不如择一良人相伴。”
顾少游脸色沉沉,咬牙道“我看这只鸟很适合做下酒菜。”
谢璿枢淡淡道,“公子勿要与一只鸟置气,若是付不起代价,放手何尝不是件美事。不过,若是翻不过这执念,日后便有致命伤。”
众人若有所思,席间又是一阵寂静,一次抉择,痛失所爱,值不值如何评说,无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海上月升,君辞一行人生起火,打算露宿一宿再赶路。君辞伫立在海边遥望着深渊死水,叶风止走了过来,冷漠眼眸似有冰霜消融漾出水光,音色如清冽幽涧,“之前出手伤你,情非所愿。”
他们之间乞求原谅太过沉重,和好如初又似是而非,想起多次剑指他心,冷眼相对,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叶风止眸光生出丝丝裂痕,君辞回眸,深邃漆黑的桃花眼静静望着她,这一眼如万年消长亘远,叶风止微微失神,他心如止水,脑海蓦然浮现这个词。
君辞怔默片刻,声音低沉柔和,“你我并不相欠。”
一旁的忘尘和花似酒在练剑,待到花似酒第十次剑掉落在地,忘尘收剑背过身向海边走去,花似酒扯了下唇,他一贯耐心,这是怎么了,忽然神色一变,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猝不及防撞上忘尘的眼睛,那个眼神里混杂着忧虑死寂之色,竟看的花似酒忽地心悸,惊慌语无伦次道“我好好学,你别生气。”忘尘摇摇头,眼神带着一丝忧郁,执起剑在空中划出一行字,“少主,你已经学完所有无情剑式,我不能再跟着你了。”
花似酒拉住他执剑的手,才发现他的手骨节嶙峋,像一截枯枝,心烦意乱怒吼道,“谁准你走!”
小寂离将捡来的柴火丢进火堆里,君辞凑过来帮他,小寂离索性拉着他坐下,拿出一枚海贝贴到他耳边,里面传来悠扬吸引人的声音,小寂离惊奇道,“这个好看的海贝几千年前是不是有个美丽的人捡起来对它说话。”
又托着小脑袋轻轻道,“君辞哥哥,可以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吗?你是君王,你这么久不回去王城会不会有事?”
君辞轻轻笑道,“其实君王并没那么重要。比如越知道发生什么,真相就离得越远。有时经常吃冷饭残菜。”
小寂离瞪大眼睛“为何?”
“他们怕君王,所以不敢透露太多,起心动念都会动摇江山社稷,比如贪欲,要是喜爱荔枝,臣民就要几万里奔波,一路上跑死不少人马。索性不让碰到好的坏的事物,心如止水。”
“有很多动不得说不得,所以认识你们之后,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年岁光景。”
“至于缺了谁都可以,之前我曾下令修筑城墙,曾混劳夫之中,在一名老工匠手底下干活,那个老匠人双手长满老茧,粗糙却有力,同样是用极寒之泥烧制的砖,他的一缕知觉永远做得比别人出彩,只说唯手熟尔。
人又十分严肃,常说下水要懂水性,做人要懂人性,我问识性是何意,他笑道,以前有个人挖到一块玉石,想把他上贡给君王,结果君王召人看说是假的,于是王怪他欺君砍了他一只腿,等到下一任君王继位,他又去献上玉石,同样王召人鉴玉,又说是假的,于是这位君王也砍了另一条腿,失去双腿的他日夜到山上啼哭,等到第三位君王即位听说了这件事,派人询问为何哭,那人说他抱着真玉石无人识货,一颗忠贞之心却被当成骗子,怎能不哭,于是第三位君王让人仔细检查,结果是块真玉,这才得以沉冤昭雪。
于是泱泱江山,万里挑一的人也有数十万,世间并不缺千里马,所谓识性,要看生死位上之人,好比前两位鉴玉之人,人定胜天,遇劣则躲,不露锋芒。
这位工匠会让劳役在各自造的砖上写下名字,如此避免以次充好,在其位者,不能光承其利不受其害,尤其在生死位者,位高权重,更应头悬利剑,生死链才不至于脆弱,也不至于损坏后击鼓传花,金蝉脱壳。
后来我回宫,想给他升官,他却推辞了,说他只识得一砖一瓦之事,别的不知了。只是对我语重心长留了句话:这江山风光如此,但总要苍月殿下亲自去游历,旁人替不得。”
“万物各有其位,我也不过一介蜉蝣,那懂得天地之性的百转千回。”
小寂离垂眸,映刻在脸上的火光忽明忽暗,低低道,“天地之性吗?”
又摇摇头,声音逐渐微弱”君辞哥哥,你才不是凡间蜉蝣,你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