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行走时摩擦相撞,发出吱吱切切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像野兽在悬崖底下的碎石堆里发出哀切的可怜的叫嚷。
加西亚深感不妙,他心念一动打算跟上去。
小心翼翼地拉开薄薄的劣质门板,在看清那人的背影之后便倏地化作一个暗蓝色的魂灵。
他是透明胶人,胶人是一种神奇的魔法生物。
这个种族大多性情温和,常年生活在废弃的人类住宅或没落的废弃村落里。
一般来说,一个地区不大可能拥有成片的废弃住宅,所以胶人们一般不聚居。
也正因为如此,大部分胶人都养成了向往热闹的性情,加西亚也不例外。
而在几千年与人类的相处中,由于本体的外形原因,常常被女巫猎人们错认成害人的鬼魂。
为了躲避猎杀,如何隐匿自己的行踪被刻在了他们灵魂深处,成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
所以加西亚贴近墙壁,很轻而易举地就隐藏住了自己的所有气息,身影慢慢在墙面上消失了。
他跟着那个羊角人,一路来到了后院。
发白的月亮打下寒冷如水的光,夜晚的院子里寂静得要命。
没有任何昆虫在鸣叫,湿滑的石板路铺设在灰白的尘土间,露水让月光里的一切事物都又凉又潮。
难道在黑暗中出现的事物都是虚无的幻想吗?
一栋灰色的小房子出现在他面前,那个羊角人推开那扇门进去了。
加西亚也跟着飘向那里,借着门缝钻进去。
一阵刺痛过后,眼前的黑暗逐渐明朗。不过仅仅是灰暗的光,视线里仍然不亮。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有好几个黑洞洞的岔口,湿滑的苔藓附着在石板上,发出光亮的是两壁上幽蓝色的壁灯。
阴湿的空气沉重的要命,让人呼吸不畅。
那个羊角人脚步虚浮,在里面走迷宫似的绕来绕去,速度却越来越快。
加西亚一开始还能跟得上,却在经过第三个不知方向的岔路口时彻底迷失了。
四面都是空洞的的甬道,难以形容的黑暗从墙壁渗透进加西亚透明的身体里。
加西亚的双脚在冷冽的空气里一步步迈开,他没穿厚衣服,光着腿。
这个甬道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而且限制了加西亚的能力。
即使是在游魂状态,他也得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是什么?
突然一条又长又细的白烟从最左侧甬道里无声无息地飘出来,露出一个绕了圈的尾巴。
颤动的黑暗中显现出一匹烟雾缭绕的白马,踏着狂乱的步伐,脖子像蛇颈瓶那样细长。
马背上驮着一个苍白的女人,肩上伏着一只独眼的白孔雀。
那串怪异的珍珠项链还垒在她的脖颈上,让她的脖子看起来依旧像个又高又细的烟囱。
她那同样灰白的阳伞被她垂下的手弱弱拎着,伞尖儿在石砖路面上划出一阵难听的尖锐异响。
是昨日浓雾中的那个女人!
她和这匹白马一同出现在这个鬼地方,一如黑暗中的邪恶鬼魅。
“什么鬼东西……”
加西亚在心底吐槽一句,全然忘了在广义说法中,自己也算个“鬼东西”。
这一切看起来怪诞又离奇。
那个女人肩上的断翼孔雀正神经质地乱叫,音色又哑又涩,通红的独眼像个看守宝藏的巨人那样到处扫视。
加西亚咬了咬牙,决定先放弃寻找那个羊角人的踪迹,先跟上这个古怪的女人。
他跟着走了很久,空气越来越阴湿。
那个骑马的女人一路上没发出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走着,只有那只独眼孔雀依旧神采奕奕。
“哎呦……水鬼!你这个……水鬼!”
在寂静的甬道之中,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
加西亚反应很快,迅速融进墙壁,屏息凝神。
他害怕被发现,这一切事物都太古怪了……
只见那个骑白马的女人一手拉死缰绳,雾气凝成的白马发出一声沉闷潮湿的嘶哑,声音像被扣在玻璃瓶子里似的嗡嗡作响。
那只孔雀也警觉起来,小巧的脑袋环绕一圈扫视着,巨大的白色羽冠晃来晃去。
那个尖利的女声还在说话,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水鬼!水鬼!”
“你个贱东西……为什么要回来!我们都给你立好墓碑和雕像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加西亚终于听出来这声音属于谁了,这不正是旅店里那个态度恶劣的老妇人吗?
“走开!别再回来了……”
恶毒的咒骂声接连不断,像筛子里的豌豆一样狠狠砸在耳朵里。
那团雾气凝成的白马动作起来,直朝那声音的源头奔去,一股股白烟被留在身后。
“好了好了……”女人终于说话了,声音苦涩得紧。
独眼的孔雀发出尖锐的嘶鸣,断裂的翅膀用力地拍打,像是终于找到了猎物那种兴奋。
她安抚地顺了顺孔雀的羽毛,声音轻轻的:“别着急……”
最后那女人轻笑一声:“找到你了……母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