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晚的小雪,清晨的时候天空放晴。明媚的初阳斜斜地照射在一座大宅上。门额上“汉东王府”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光。
杨晞在王府仆人的恭候下,走进了王府。
尽管她如今姓杨,住在杨府,可身上终究是汉东郡王向从天的骨血。向家自开国初发迹,与皇家联姻,显贵百年。也是先太后外戚,凭借定策之功,至今依旧门庭显赫。
娘亲还尚在人世的时候就迫于压力,不得不让杨晞每旬就到向家向生父行晨省之礼,连通骨血感情。现在娘亲不在人世,让她认祖归宗回归向氏也不为过,更别说每旬一次的晨省之礼了。
到书房行礼后,杨晞陪向从天用了早膳。然后父女二人在后院长廊上慢慢散步,谈正事。
“药材被劫持后,橘井堂果然开始害怕,正急着出售囤积的药材。”杨晞道。
向从天穿着闲散的居家道袍,束发戴玉冠,方正的国字脸棱角分明,五官如雕刻般精致。脸上没蓄须,丰神俊朗,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
他自幼聪明睿智,深得太后姑母的疼爱。与当今圣上乃竹马故友,太后执意扶持圣上登基也有他进言的缘故。
太后去世后,他以定策之功授封汉东郡王,提举皇城司。
八年前因杨晞娘亲于宫中猝亡,提举皇城司一职忽然被撤,他与圣上的关系也从无话不说逐渐变得疏远。
向从天无法出仕,只剩下一品郡王虚衔,于是筹建暗府,培养年仅十岁的亲生女儿掌管暗府,数年如一日地筹谋,力图扳倒佞臣昏君,扶持明君上台,为杨晞之母报仇。
这也是章嫣去世后,向从天没让杨晞认祖归宗的原因。
女儿跟在杨仲清身边,继承父志当御医。一个无权无势的杂流命官放哪儿也不起眼,与他维持疏远的关系,做任何事情都不会遭人怀疑!
向从天手里捏着一串桃木流珠,不紧不慢道:“既然急着清理囤货,那橘井堂囤药的仓库可查出来了?”
“父亲放心,女儿已经派人打听出来了,分布在内外城统共五个仓库,囤积的都是救治疫病的药材,那数量也够定罪了。”
京中发生疫病,橘井堂囤药不放,因为忌惮橘井堂背后的势力,朝中群臣要么无人敢言,要么进言了,却被王敦高太师挡在圣上之外。
大周上百年来,外戚素来不能任职高官,可圣上登基二十余年,为奸臣唆使,逐渐摒弃了祖宗规矩。在高太师以及宠妃王贵妃的操作下,不仅给王敦许以户部尚书高官,还打算招入宰执之列,补签书枢密院事一职。
向从天早就想对橘井堂下手,利用囤药罪名打击王敦,遏止他入枢密院壮大势力。
“虽然仓库是找到了,可有谁敢带这个头,搜查橘井堂?”杨晞问。
“三日后魏王会去城南五岳观为疫病祈福,回来的时候顺便让他把此事办了。”
“可魏王真的会出手吗?”
向从天冷静道:“不出手也得逼着他出手,若他再犹豫观望,这太子之位恐怕就落入秦王手里了!”
先太子薨逝两年,圣人膝下无子。皇帝有意在皇二子魏王和皇三子秦王之间立储,魏王贤德敦厚,生母德妃多年前早已去世,没有强大的外戚势力辅助。而秦王生母为王贵妃,有王敦、高太师背后辅助。且秦王文采了得,与父亲志趣相投,深受宠爱。
可皇帝多疑谨慎,也担忧秦王势大威胁自己。非但未立其为太子,反而在正旦过后命魏王出廷,任开封府尹,学习处理政务。
依照大周的惯例,出仕开封府的皇子几乎都是储君。表面上看来,皇帝对魏王大有册立之意。
但另一边,又把掌管宫禁宿卫的皇城司交给秦王,私下多偏袒溺爱秦王。
不难猜测,皇帝把魏王安排进开封府不过是打算历练皇子,让他与秦王势力互相牵制,稳固自己的龙椅,并非有立储之意。
向从天有意拥立魏王,眼看着王敦就要入枢密院,为秦王多赢一份筹码。而魏王坐着开封府尹的位置,也是时候做点动作了!
他吩咐道:“继续找那天劫持药材的男子,让他在魏王祈福回程的路上拦下魏王,当着汴京老百姓的面揭发橘井堂。魏王虽然过分谨小慎微,可性耿直,自然不敢在老百姓面前无所作为。”
杨晞思索片刻,道:“好,此事女儿会办妥的。”
“嗯……事成之后,这个男子不能留活口!”向从天补充道。
杨晞神色略微一怔,她知道向从天口中的男子指的是女扮男装的洛蔚宁。
暗府建立八年,一直以来都是从大周各地打听消息,摸清各大党派、各个官员的底细,私下拉拢有识之士,从未与奸党交锋,也从未沾过人血。除掉橘井堂,遏止王敦入枢密院,是和奸党交锋的开端。
所以当父亲下令杀人灭口,而这个即将被灭口的还是个女扮男装的穷苦女子,杨晞内心难免产生恻隐之心。
向从天见杨晞犹豫,反问:“巽子难道希望留活口?”
杨晞回过神来,“不是的。”
“他劫持药材后,橘井堂的人一定会开始搜查,若他落入王敦手里,把樊楼的暗桩供出去,顺藤摸瓜就会查到你我身上。”
向从天又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铲除奸佞,为你娘报仇。你切莫心慈手软,因小失大。”
“女儿自是明白。父亲请放心,此事交给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