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呐呐道:“可女子入朝……亘古未有。”
“是啊。莫说前无古人,此后也未必能有多少来者。这不仅是一个女子的事,随之而来的冲突、各方势力关系的变动,乃至民间对此事的反应,都会对朝政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楚怀昔淡笑着拢了拢披风,“可这正是薄九厉的魄力与高明所在。他答允了,答允得毫不犹豫。”
即便钟隐心中一直还没能适应与薄九厉的关系转变,此时也忍不住流露出赞佩之情:“这样称得上离经叛道的要求,哪怕秦帝不同意,萧烟恐怕也难说什么。然而秦帝硬是力排众议,直接将她提进了中枢。真是……厉害。”
丁阳双目放光,忍不住合掌称快:“说一不二,奖罚果决,任人唯贤,这才是真帝王!”
此时三人已近未央宫,钟隐问:“主子,咱们回宫吗?”
楚怀昔:“先去趟雍台宫。审完了郭千山,我得见陛下一面。”
丁阳意犹未尽地回味着萧家案,他问:“可是主子,我还有个事想不明白。既然左相已经为萧家平反,她何必放着荣华富贵不享,非得顶着压力入朝为官呢?怎么看也不值啊。”
楚怀昔挑眉道:“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那头萧烟将雁北受灾、自己巡游边境数月的赈抚事宜同薄九厉一一报过,乐世康将她送出殿外,恭敬道:“左相大人走好。”
“总管请回吧。”
萧烟转头后消了笑,她立在阶下,浓妍的眉眼低垂,点起烟枪吸了一口,这才向宫外走去。
在秦宫外早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萧烟低身钻进轿厢,还没坐下,就冲内里等候的沈如故问:“怎么样,忙不忙,没耽误你事儿吧?”
“没事。聊完了我正好入宫。此前三国军队因调兵一事僵持不下,今晨楚国先行退兵,我得去回禀陛下……”
沈如故话语一顿,鼻尖轻嗅,眉头稍紧,“你又吸烟了。那东西对身体不好,你……”
萧烟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就快戒了。怎么还这么啰嗦。”
她说完自己先怔住了,忍不住将头偏向车外。
“难得见你和我这么不客气。从入朝后就整天躲着……像个陌生人。”
沈如故自嘲般笑了笑,而后很快恢复了往常那般温润儒雅的样子,“行,说罢。今日找我什么事?”
萧烟也不扭捏,方才不自觉流露出的熟稔很快难觅其踪了。她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才走了几个月,京中局势变得这般快。和沈将军你打听个人。”
沈如故知道萧烟想问什么,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她:“谁?”
“陛下新封的那个侍君,楚怀昔。”
提起这个,萧烟忍不住又将袖中烟杆抖了出来,她点上火,无视沈如故的目光抽了一口,这才道,“他的事我还没回京就听说了许多,这人能耐不小。怎么样,你查过他没有?”
“查过,但没结果。”
沈如故顿了顿,到底没将薄九厉调用天机营的事说出来,只道,“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但陛下很清醒,有分寸。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先王。”
萧烟没出声。
她自然清楚薄九厉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陛下对什么人上心。
那些纷纷扬扬的声色传闻里有虚假夸大、掩人耳目的部分,这并不难猜,但在做戏之外呢?谁能知道薄九厉是怎么想的?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寂。
萧烟凝神想得认真,沈如故见她全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
他忍不住出声问:“雁北苦寒,你此番去时不短,身体还好吗?没有染上风寒吧?”
萧烟过了几许才回神,像是思考了下沈如故说了什么,而后随意摆摆手:“巡视而已,再苦也苦不过百姓。今日有劳,改日得空我再谢你。走了。”
她说罢,果然如沈如故所料那般,头也不回地下车了。
沈如故没有阻拦,也没有下车相送。
他轻轻掀起车窗竹苓,探头向外,注视那渐远背影的目光格外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