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枝说不清她对他的亲昵是什么感觉。
是期待?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它发生罢了。
是得意?她并不觉得占有一个并不得体的爱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是厌恶?并不。
何处枝不讨厌他。相反,她喜欢他无微不至的绅士风度,她也喜欢他俊朗的面庞和高大可靠的身躯,最让她难忘的,要数保安剧场里,裘钟手握电击棍准备决一死战的背影。
何处枝爱那个背影,那个背影让她有一种世界即将崩塌、而她无处可留恋的放纵感。
爱,让她向它靠近。
“何处枝。”
秦医生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穿上手术衣,捡起拐杖,推开手术室的门。
“准备好了吗?马上手术。”他问。
“嗯。”
何处枝扭头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走来,而裘钟,则站在玻璃隔断外面,紧张地来回踱步。
他真像一个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的父亲,何处枝突然联想到这个场景,她皱起眉头摇头,将这一不合时宜的杂念清除出去。
“在麻醉生效之前,我给你讲讲芯片——也就是筑景权的用法吧。”
秦医生在手术台边叮呤咣啷的忙碌着,冰冷的器械相互撞击着、摩擦着,发出令人生厌的声音,秦医生的声音在这些杂音中缓缓响起。
“简单点说,筑景权就是一把钥匙,他植入的芯片是他家里的钥匙,你植入的芯片是你家里的钥匙,你的家,由你布置,你的客人,也由你邀请,你是你家里的主人……”
“秦医生,您之前说您的职业生涯里没有失败的案例,说的是这里地下室的职业吧?”
何处枝不想听他说一大段她已经猜得差不多了的东西,此刻躺在这里的她,有一种太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之前在公司上班的她、在空白剧场游荡的她,还有现在的她,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完全不同的三段人生。
可就是这有着巨大差异的三段人生,就这么强行塞进了何处枝这一年的生活里。
扭曲而真实。
何处枝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她只是操控她躯壳的傀儡师。
秦医生放下手中的器械,不再忙碌,他盯着何处枝无神的眼睛,似乎被她的话冒犯到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我妈妈,你不是没能救好吗?”何处枝将盯着天花板的视线移向他,眼里有说不出的讽刺。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接到的指令一定是治好她呢?”
钉钉当啷的金属摩擦声又响起,何处枝竟不觉得他的这个回答有多意外。
“那你现在接到的指令是什么?给我植入芯片,还是杀死我?”
秦医生手一松,将手术刀扔进了托盘,他两手悬着,看了她两秒不说话。
“听着,何处枝,你不用在这里给我打哑谜。我不知道你给裘钟那小子下了什么迷药,让他对你言听计从,我也不在乎他怎么样,他的事业怎么样,我所在乎的,是他当年送了我两个实验品,所以,我如今也还他两枚芯片,仅此而已。”
秦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何处枝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老一少,一站一卧。
何处枝对峙着,而秦四海满不在乎。
玻璃墙外,裘钟的呼吸喷在玻璃上,雾气像蒲公英一样散开,他的脸越来越模糊,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