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龄侯一家出京,并不是杳无音讯。至少逢年过节总要打发人进京给京中亲友们送礼。王喜凤依然根据历年习惯准备给长辈和弟弟妹妹们的礼物。这种充场面的技能很能维持住大家闺秀受过良好教养的人设。不论人家看不看得上,心意到了就行。
贾政不在家,贾赦只懂花天酒地,东府贾敬新丧,府内又闹出贾琏偷娶二房的丑事。堂堂国公府,被尤二姐的泼皮未婚夫以“强抢未婚妻”之名告到府衙,简直丢尽了祖宗脸面。贾家自然有手段将此事压下,可尤二姐之死连带小产一事,还是给了贾府重重一击。
贾家多年未有新生儿,贾琏作为贾赦的爵位继承人,到了这个年纪,膝下仅有一女,谁不着急?后宅倾轧如此,岂是大家气象?
贾母历尽千帆,许多事不问便知,可又能如何?她垂垂老矣,早就退出了权力竞逐,这个家早不是她说了便算的往昔。她也只能做个眼瞎耳聋的家翁,留着这张老脸和国公夫人的头衔,给孩子们最后的支撑。
众人看贾母总是一副慈眉善目乐淘淘含饴弄孙抹骨牌的逍遥样子,可心中到底想些什么,惟有天知晓。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就是宝玉黛玉这两个一向让人操心的心肝肉没闹出什么大灾大病。年节转瞬即逝,展眼又是春日。
贾府如今是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格局,从年节各处庄头送来的礼单便能看出端倪。便如林黛玉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姝,都能看出贾府后手不接,三位代班管家更是门清,早就迫不及待跟休养了七七八八的凤姐交接班,可算过了个安逸年。
忙忙碌碌的一年过去,大观园里骤然轻松下来的几人便重新想起被众人遗忘了一年的诗社来。想起海棠诗社的精绝,恍如隔世。中间的一年,贾府经历了太多促使人长大的变故,哪怕是个袖手旁观的看客,也能体察许多艰辛。
春日里活动多,除了花红柳绿万物复苏激发无尽诗情画意,还有踏青、放晦气等等,花到荼蘼,又要祭花神。谁不爱春天呢?它本身就代表着生机和希望。
这样的小阳春,哪怕王喜凤宅习惯了的人,也是要经常出门走走的。惊蛰之后开始活跃的动物昆虫,在春光中似乎都带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可爱。
这日却是林黛玉作了桃花诗,勾出众人蠢蠢欲动的诗兴。一群人迫不及待邀在一起品鉴,商议着结个桃花社,再续昔日辉煌。这大概也是压抑许久之后大家期冀的恣意放松。
姑娘们走动多起来,王喜凤自然也要随大流。只香菱因薛蟠归京早已搬回薛家所住的院子,倒是许久没过来走动。可贾府最不缺的就是惊才绝艳的姑娘,香菱虽招人疼,却也不是什么人人都关注的重要人物,她在大观园消失了一阵,得知是家去了,渐渐也无人再问。
除开香菱归家,也有到了年纪的丫鬟们被打发出去配人。只因大家惯熟的那些得脸的大丫鬟如今还没到“退役”的时候,些许粗使丫鬟的去留根本不在主子们的眼里。
可除了内定了给主子当妾或者跟着姑娘陪嫁,哪个丫鬟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呢?尤其是随着主子们渐渐长大,丫鬟们的年龄也直逼要陪人的临界点。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生出什么心思都是有可能的。
史湘云的亲事赶在了其他姐妹前头,翠缕必定要陪着姑娘出阁,心态稳定的一批。黛玉身边的紫鹃试探过一回,捅了个大篓子,如今不敢十分出头。宝钗身边的莺儿早就从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入手,大行渗透之法。而迎春的大丫鬟司棋不得了,早早跟表弟看对眼,只怕双方父母反对,不敢声张。
姑娘们身边的丫鬟或者还能当陪嫁,长辈们身边的丫鬟就更纠结些。运气好些的,如贾母身边的袭人,给了宝玉,靠自己的努力牢牢占据了宝玉姨娘排行榜首位。运气不好的,如鸳鸯,被老色鬼贾赦看上,最后告到贾母跟前,靠发誓永不嫁人才脱身。最可叹的还是王夫人的大丫鬟金钏儿,跟宝玉调笑了两句,得了个撵出去的下场,最后投井而亡。
每个丫鬟在选择自己要走哪条路的时候都没长前后眼,一些前车之鉴发生在别人身上都是无关痛痒,或者自己不会这么倒霉?便是贾环这样形容猥琐被边缘化的主子,都有彩霞彩云这样的大丫鬟想跨越阶层,拿他当通天梯。
要不都说人心难测?即便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也有自己的情绪好恶,而不是任人操控的木偶。是人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有人能克制甚至对抗这样的本能,而有人却放任并利用这样的本能。这是人性,跟是不是家生子,签的是不是死契无关。
王喜凤趁着春日和暖气候适应,很是勤奋地做了些针线活。她每年都给两府的长辈们做些针线,这是表孝心最简单直接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