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将心事藏起来,化作医馆门前那株愈发茂盛的桃树。每当顾文宣经过时,她总让枝头的花开得格外烂漫,却又小心地收敛妖气,不教他察觉分毫。
春日里,她看见顾文宣与何小姐在乐游原上放纸鸢。少年郎执线的手腕灵活转动,纸鸢在蓝天里越飞越高,何小姐的欢笑声随着春风飘得很远。
桃娘在树梢轻轻摇曳,恍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系着红绳的小童也曾对她说过:“等你会化为人形了,我们一起放纸鸢呀。”
秋深时,她又见二人并肩站在枫林间。顾文宣为姑娘簪花时,指尖沾了枫叶的红,恰似当年为她浇水时染上的桃花色。
桃娘静静看着,忽然觉得这样也好——至少他眉梢眼角的笑意,与记忆中要守护的那个笑容分毫不差。
桃娘起初并不明白顾文宣与何淑仪之间微妙的情愫,更不懂何为人类的爱恋,便去请教曾指点过她的铜钱草。
铜钱草告诉她:“当两个人心意相通,彼此倾慕,这便是爱情。若是一对男女结为夫妻,相濡以沫,生儿育女,携手共度余生,这便是人类的婚姻。”
桃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顾文宣与何淑仪之间萌生了爱意,他们本应缔结良缘,相伴终生。
就在桃娘以为即将见证二人喜结连理之时,何淑仪却突然杳无音信。
顾文宣整日失魂落魄,郁郁寡欢。他日渐憔悴,神思恍惚间竟一病不起。
桃娘常见他以泪洗面,心中亦跟着隐隐作痛,只得默默守在他身旁,一同期盼何淑仪的出现。
日复一日,眼看枝头桃花都要凋零殆尽,却始终不见伊人踪影。
顾文宣缠绵病榻,形容枯槁。
这份刻骨相思折磨得他形销骨立,却偏偏无处倾诉,更不能贸然登门寻访何淑仪的下落。
桃娘思忖再三,终究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去何淑仪家中一探究竟。
到了那里,她才发现何淑仪已卧病在床,气息奄奄。桃娘仔细一瞧,心头骤然一紧——何淑仪患的竟是失魄之症。
若再寻不回她离散的魂魄,只怕……性命难保。
顾文宣因相思入骨,日渐消瘦,形销骨立。桃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她实在不忍见他这般痛苦,便耗尽妖力化作何淑仪的模样,悄悄在医馆外的桃花枝上系了一缕红线。
原本病容憔悴的顾文宣,忽见枝头红线飘摇,顿时如枯木逢春,眼中重现光彩。自那以后,桃娘便以何淑仪的模样伴他左右。
可桃娘修行尚浅,十年苦修仅够化形为人,法力却未得寸进。每次化作何淑仪的模样都让她精疲力竭,只能勉强让顾文宣一人得见。更甚者,每变幻一日,便需休养三日方能恢复元气。
即便如此,桃娘仍甘之如饴。
只要见到顾文宣重现笑颜,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只是她心里明白——她终究不是真正的何淑仪,这场镜花水月般的陪伴,终有梦醒时分。
“人类相爱,两心相悦,便是爱情;结为夫妻,相守一生,生儿育女,便是婚姻。”铜钱草的话时常在桃娘心头萦绕。可她终究不是人类,只是一株桃树所化的精怪,是妖灵中最微末的花草之妖。即便耗尽修为化作人形,也只能让那少年一人得见。
桃娘忍不住问铜钱草:“妖怪……也能与人类相爱,结为夫妻吗?”
铜钱草长叹一声:“桃娘,你该清醒了。人妖相恋,从来都是苦果。那些修炼千年的妖尚且因情劫而道行尽毁,走火入魔,最终万劫不复。你不过是个连人形都难维持的小妖,怎么能与人类产生爱情呢?”
见桃娘不语,铜钱草又劝道:“收心吧,莫要自寻烦恼,专心修炼才是正途。”可桃娘固执地摇头:“不,我答应过他,要守护他,让他永远远离悲伤,永远快乐。”
“能给他快乐的,是他的心上人,不是你啊。”铜钱草苦口婆心,“放弃吧,莫要再执迷不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