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刘晓莉交代完，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女儿。

“姆姆娅，”思思明白，冲刘晓莉挥挥手：“白拜。”

刘晓莉蹲下，张开双臂。

思思扑过来，双臂合拢。

刘晓莉亲了亲女儿的面颊，指腹搓了搓，“嘶——嘶，思、思。”

她的手指粗糙，指腹上全是裂口和老茧，冬天水冷，还会起冻疮。

虽黝黑但稚嫩的脸庞被这样一双手揉捏，其实并不舒服，可思思还是笑弯了眼睛，乖巧地蹭了蹭母亲干裂的掌心。

亲亲热热地告别后，刘晓莉艰难而流畅地翻下坡。

这条坡她走了千千万万遍，很熟悉，但她的跛脚又为行动增添了难度。

那只背篓很大，从后头看，完美遮住刘晓莉大腿中段以上的消瘦身体。

打眼一看，像是背篓生了两条细腿，摇摇晃晃地爬高下低。

画面有些有些滑稽，像动画片里偶然被魔法眷顾的稻草人，不熟练地运用两条麻杆新腿。

但思思没有笑，电视是什么？动画片是什么？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词汇。

人不能想象认知以外的东西。

她只能透过背篓，看见自己的母亲。

背影消失在拐角前，刘晓莉回过头，露出并不整齐的牙齿，笑着看向目送她离开的女儿，用力挥手。

思思知道母亲这时候一定在叫她的名字，两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用母亲回答她的方式回应她。

“啊——”

清风拂过山林，树梢白鸟惊飞。

彻底看不见母亲的身影，思思又独自在原地站了二十分钟。

肚子咕咕叫，思思回神，看了看渐浅的朝阳，没什么情绪。

思思更喜欢傍晚，最喜欢夕阳。

鎏金铺满天幕，她踮起脚尖，紧紧盯着岔路口。

在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时，姆姆娅和爸爸会在落日余晖中归家。

思思进了厨房，搬起角落的小板凳，站上去，用力拿起蒸屉，蒸汽鱼贯而出，思思看到屉笼沸腾的脑子。

蒸汽像梦境般很快消散，拿出半块馒头，想了想，又从属于中午的饭里取出半个野菜包子。

回头，门边不出意外地站了个人。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清一色的黑，只能看到一双不漂亮的眼睛，冷漠而冰冷。

像一只蛰伏的猛兽，随时猎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

思思鼓了鼓嘴，很想把那半个包子放回去。

小孩子什么都懂，思思能感觉得出，这个莫名其妙的大人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敌视和恶意。

小孩子什么都懂，但他们的处事方式总是充满童真。

面对这样的奇怪大人，他们第一反应不是躲得远远的，而是硬着眉头压着胆怯，上前讨好。

思思想把小板凳放回墙边，奈何两只小手都拿的有东西，腾不出来，于是艰难地挪动两条小细腿，到堵门的门神跟前。

她没看人，抬起手，掌心摊开，露出半个因为紧张而挤出馅的包子。

堵门那人眼皮一跳，插到兜里的两只手猛地攥拳，略有些惊讶。

思思给自己的，是属于午饭的那份。

不客气地接过来，良心发现，接过小孩儿递过来的橄榄枝，慷慨地让开位置，“出来吃。”

思思听话，说出来就只出到门外，一步也不多挪，贴着墙站。

小姑娘饿得很了，花栗鼠一样咔咔把馒头啃下去大包，包着嘴艰难咀嚼再下咽。

小鱼儿和小姑娘一起，靠墙罚站式吃东西。

不到五分钟，思思就把早饭解决了，小鱼儿比她更快。

不过吃完饭后，思思依旧站在原地，后背紧紧贴着墙不动弹，小鱼儿知道她在消食。

没打扰待机的思思，小鱼儿走进厨房，旁若无人地掀开地面上的木板。

木板下是个长方体空间，是个用于保存食物，类似“冰箱”的迷你地窖。

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空间被利用，放了些易于保存的蔬菜，打眼一看全是土豆白菜。

小鱼儿从布兜里取出半个包子，扎好口盖上木板，把思思的午饭放进蒸屉。

蒸屉里还有半碗土豆泥，小鱼儿吃过，只放了少许蒜和盐，其余什么调味料都没有。

能饱腹，但味道真算不上好。

小鱼儿左手摸了摸裤兜里的两瓶酸奶。

放了很长时间，隔着布料被体温加热，已经有了温度。

酸奶这种城市里常见的东西，在这里，在偏远的山村，是天外来物一样稀奇的存在。

零食之于孩子，无异于黄金之于大人。

思思一定会很喜欢，小鱼儿确信。

这款酸奶凭借昂贵的价格和精巧的工艺让每个消费者为之称赞，初尝之后，连小鱼儿这种淡漠的没有什么世俗欲望的人，都忍不住看了看牌子，评价一句：“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