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城一中是整个粒城节奏最快的地方。
如果不是周普执意要回粒城一中看老师,陈在林大抵是不会再回来的。
因为他并不是很怀念过去。
他对粒城一中的感情,用很俗套的话讲,爱过,也恨过,到底是复杂的。
因为他既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粒城一中既塑造了一部分他,也摧毁了一部分他。
陈丽鹃希望他能争一口气,所以陈在林几乎没喘过一口气。
他们下午进了粒城一中的校门,陈在林给黄春月拨了一个电话,没通。
于是熟门熟路地进了老地方,可是原本属于黄春月的位置却坐着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老师。
周普:“你好,你知道黄春月老师么?我们是他往届的学生。”
年轻老师:“谁?”
办公室另一个老师接话:“哦,黄春月去带高一了,不在这儿,在后面那栋楼一楼办公室。”
再次找到的位置是空的,周围的老师又说:“她生病了,现在在县医院住院部呢,我们可以告诉你具体地址,能有学生去看望他,黄老师会很高兴的。”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没见到黄春月老师,两人只好沿着学校小路慢悠悠地往回走。
小路没什么人,学生们都在教学楼里上课。
篮球场自然是空闲的。今天算是冬天里的晴天,白茫茫的日光照彻篮球场,连球板都反着金光。
周普手痒,回头询问陈在林:“打一把吗?”
“去拿球。”后者肌肉记忆般指了下没关门的体育器材室,算是答应了。
陈在林自从大学后就没再打过球。且不说他时间少的很,就算有时间,也大概率是泡在酒吧的。
实话说,年轻人那种热血沸腾的运动,他都不怎么接触了。
所以,周普把球扔给他的时候,他其实是兴趣缺缺的。索性就随手拦几个球,跟着跑跑,进不进球都无所谓。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一轮下来,进了还没两个球。
周普倒是亢奋得不行,动作毫不生疏,游刃有余地运球,轻轻松松投了一个又一个三分。
中场休息时间。
周普撩了一把头发,露出略微带汗的前额:“不行啊陈在林,这么长时间不打,都打不动球了吧。”
陈在林撩起眼皮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没有任何回答。
“不服气啊。”周普继续挑衅,“小垃圾。”
他叉着腿蹲在地上,挽起米色卫衣的袖子,手肘随意往膝盖上一搭,笑的时候露出了那颗小尖牙,看起来有些痞。
陈在林双眸危险地眯了下。
随即便脱下大衣挂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卷起黑色衬衫的袖子,露出了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以及手腕上的一块男士手表。
“表不摘?万一给你碰坏了我可不赔啊。”
周普看着对方动作,感觉这位的气场好像变得和刚刚不一样了。
“嗯,碰坏了也不会让你赔。”陈在林沉声回答,随后抬眼,“前提是,你能碰到它。”
“……”
周普啧了一声。
这是纯纯的挑衅。
今天一定要打得他叫爸爸。
他们这球打到日落黄昏,直到远处教学楼传来猛烈的打铃声。
然后整个教学楼里的大部队倾巢而出,一个个飞毛腿飞奔去食堂。
也有飞来操场的。
就比如那几个穿着校服的男高中生,也在他们旁边打球。
他们的篮球飞到这边,还是周普给扔回去的。
一个剃着板寸的男生,很自来熟地率先邀请他们:“兄弟,一起?“
对面正好缺一个人,他俩之中有一个去就好。周普回头看陈在林,眼神里是无声的询问。
可他自己不知道这就像征求家属同意一样。
陈在林心里软了一下,揉了把对方的头发:“跟他们玩吧,我去超市买东西。”
周普偏开头,附赠一个斜睨。
~
陈在林拎着几瓶可乐逆着人流往回走,周遭尽是青春洋溢的面孔,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说笑着打闹着,偶尔也向他这格格不入的外来者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男高中生们在红白相间的篮球场上穿梭跳跃,其中一个就是周普。
——虽然没穿校服,但完美地融入了高中的大集体。
陈在林突然意识到,周普今年才十八岁,正常情况下,是刚刚高考完该上大学了。
一场比拼结束,将近十来个男生坐在学校凸起的水泥地上休息唠嗑。而陈在林作东,免费给这群孩子们发放可乐。
那个板寸男生双手接过可乐:“谢谢哥。”
另一个黑皮男生更夸张,边拿可乐边说:“谢谢爸爸。”
其余男生笑着起哄,骂他狗腿谄媚,请客就认爹。
周普没忍住跟着他们一齐笑起来。陈在林勾着唇角,拧开一瓶水的瓶盖,往他手里一递。
板寸男生勾肩搭背地问周普:“哥们儿,不是我们学校的?”
大概是看他没有穿校服。
“以前是。”周普笑着指陈在林,“他也是。”
另一个眼镜男生出声:“那你是刚上大学的学长吧?”
“嗯……”周普停顿片刻,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些男生就默认成他肯定了上句话。
黑皮男生笑着接茬说:“学长看着比我还小呢。”
“你长着四十岁的脸,谁看着不比你年轻。”一边的板寸男生嘲笑。
“操。”黑皮男生嘴气歪了,“你岁数过百的脸还好意思说我?”
然后眼见着两个男生这就勾肩搭背地扭打起来:
“不教育你一下不知道谁是爸爸。”
“你以为自己打架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