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男生唏嘘:“唉,怎么又打架?丢人不?”
“这俩傻B……”眼镜男笑骂一句,转头冲俩人说,“我想先声明一下,我不是他俩的朋友。”
周普听乐了,刚要说两句什么就听见教学楼上的打铃声再次响起。
“操,这么快就打预备铃了。”
“今天生物晚自习吧?”
“就是,李老师请假了。”
“别说我上回的生物卷子还没写完呢。”
“买的饭还没吃呢,赶紧回去干饭。”
“学长,你们玩。”眼镜男率先对着两人挥挥手,“我们得回去了,一会儿上晚自习了。”
那群男生纷纷向陈在林的免费可乐道谢,并挥手跟他们告别。
然后拎起挂在单杠上的羽绒服,胡乱披着,以一种散乱的队形,往教室的方向跑去。
陈在林和周普仍然站在原地。很快,偌大的红绿球场变得空旷,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今天出来一趟,也玩得尽兴了,还认识了几个高中的“学弟”,周普和陈在林也该兴尽而归。
周普收回目送的视线,站在暮色四合里,问身边的人:“回去吗。”
陈在林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句:“要继续上学吗?你这个年龄应该在校园里。”
周普愣了一下,心里有根弦像是被拨动,一瞬间几乎要脱口而出回答“要”。
可他停了一瞬,最后低头踢地上的石子,玩笑似地打岔:“我不上班,你养我啊?”
陈在林侧眸凝视着他的脸:“嗯,我养你。”
周普一顿:“我没说台词。”
“嗯,我也没说台词。”陈在林说,“我去上班,供你上学。”
周普默然良久,借着磋磨脚下石子的空子想得出神。
陈在林没有催促他,只是站在一边等回答。
半晌,周普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先不上了。”
他一松脚,终于放过了那颗命途多舛的石子,目光飘向逐渐亮起灯火的教学楼,插着兜缓缓说:“你别想太多,主要不是因为经济状况。”
“我只是觉得,这样兜兜转转又绕回去了。我还是那个周普,只不过供我上学的人从陈丽鹃变成了陈在林。”
“而且,这几个月,我心里也乱糟糟的,就,突然很迷茫,这个状态也没办法好好学习。”
“所以还是打算,先和你一起找工作看看,挣点儿钱,也让心里踏实点儿。”
这几个月目睹了成人世界的不易,让周普有一种感觉:山的那边还是山。
他们好像永远是被规则筛选的那批人,晋级或淘汰,全由他人做决定。
他曾经一度以为,只要努力就一定有收获,后来才发现,他只能靠着这个准则写出高分的试卷,但除此之外,努力就成了收获的既不充分也不必要条件。
尽管他争分夺秒地往前赶,未来仍然是不确定的,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一定是前途大好、一片光明。
挫败的次数多了,其实是有点怀疑和茫然的。
陈在林只淡淡地一声嗯,表示尊重他的选择。
往外走时,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校内主路没有什么人。
周普注意到了教学楼墙上的公示栏。
“哎,那上面贴着的是不是粒城一中每年高考状元的照片?你是那届的第一吧?”
周普问着,呼出的雾气在冬天晕开。
陈在林没说话,他只想快点出校。
周普已经习惯了陈在林的表达方式,没否认,就是默认。
“我想看看你那天拍的照片。”
他执意要去看,最后陈在林没拗过他。
他那一届已经是十二年前了,不知道有没有撤下来,就算没撤也是在最顶端。
天色昏暗,再加上旁边的干枯的树枝掩盖,一眼看不到他要找的照片。
周普又缠着身边的人:“你扛我上去看看。”
陈在林今天格外有耐心,穿过他的腿弯,手臂一发力,把周普直接端起来了。
周普震惊了一下,他知道陈在林力气大,但没想到他已经达到单手端起一个成年男子的程度了。
没错,是端。就像端一盘菜一样轻松,周普就坐在他臂弯上。
还好打篮球比拼的不只是力量,不然可能刚才他一球都进不了。
周普眯着眼找了半天,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那张照片。
他举起手机摄像头,打开闪光灯,拍了下来。才让陈在林把自己放下。
然后将手机递到陈在林眼前:“这是你。”
陈在林和照片里的人打了个照面,有一瞬间的怔愣。
照片贴在最上面的框里,年深日久,已经变得有些模糊褪色。
但仍能看出照片上的人唇角微弯,眉眼含笑。过去太多年,当时是以何种心情拍摄的这幅照片,他早就记不清楚了。
那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十八岁的他和三十岁的他,只是有差不多的皮囊。
亮晃晃的光刺痛双眼,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说不上来的难过和无措,打破了他冰一样沉寂的表面。
于是他矢口否认:“不是我。”
周普心说:怎么可能不是?这分明就是我来这个世界之前的样子。也是这个世界的陈在林曾经的样子。
周普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变脸,还在和他争辩:“这分明就是你。”
而陈在林只是失魂落魄地重复:“不是。”
说着在周普的一头雾水中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陈在林想,即便是皮囊一样的自己,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纵使相逢应不识”。
好笑的是,让他难受的不是那些辛苦打工的日子,反而是高分考入大学的那段高中时光。
他也辉煌过,得意过,只不过时间过得太快,那些早就是过去式了。
所以他选择性地遗忘那些,这样,本不该如此就变成了本该如此。
就当他最开始就庸庸碌碌,那么他便能一直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庸庸碌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