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大碍的。”谢今恃露出完好无损的指尖,嘴角挂着浅笑。
尉迟汀眉头微微蹙起,阿恃越是笑,她心里越是不安。
屏息凝神了会,她呼出一口长气,白雾弥散又迅速消散。
阿恃说过的,担忧害怕要告诉她。
“你是不是忧心朱延蕴的事?”尉迟汀抿嘴,唇绷成一条细线。
“没有啊。”谢今恃脱口而出。
闪躲的视线,交织的十指。
不会撒谎的人撒谎时,脸上写满了撒谎二字。
“不、我,”她懊恼地闭上眼,张唇哑然无声。
——不能欺骗师姐。
下唇颤抖几回,她闪躲似地撇开脸,缓缓点头。
温柔的掌心恰到好处托起谢今恃的面颊,尉迟汀身体靠近。
承托的手转为挑起谢今恃的下巴,她低下头,用暧昧的鼻音说:
“你觉得朱延蕴遇到麻烦了,想帮他。”
谢今恃被迫抬头,从喉咙挤出断断续续的沙哑嗯声。
远离武陵,她时常梦见元良峰,幽暗逼仄的小房间里,每一位曾向她挥舞拳头之人,吐露的咒骂、侮辱。
她没有角色,没有资格,心中自无丝毫怨恨。
理应,对朱延蕴别无二致。
尉迟汀瞧见她紧闭的眼眸,探头脸蹭了蹭她的,细语如春风:
“道听途说不可信,我们去音召确认情况属实与否吧。”
谢今恃愣住,眉头紧锁,呼吸逐渐急促。
“那之后呢?”她捉住尉迟汀垂落的衣摆。
“我们知道真相后,怎么帮助朱延蕴?”
尉迟汀仍亲昵依偎在她身上:“如果流言不是真的最好不过,若是真的,若他也有意向,我们尽力助他夺权。”
“那……”谢今恃微张着唇,只觉胸腔起伏愈发的快,有什么要蹦出来了。
“那我们帮了他,帮了所有因我不幸的人之后呢,成神、死去、或是没有任何变化永远活在世间。”
她表情逐渐凝重,垂头看向地面。有些语无伦次,言语丢失紧密性。
“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想要,师姐。我不想和师姐分开,我不想找寻师姐的转世,不记得我的师姐不是师姐。”
她像是忽然情绪爆发,虎口死死掐住尉迟汀的手臂,禁锢住尉迟汀纵声哭泣。
尉迟汀斜目,余光瞥见谢今恃靠在她肩头。
她承着阿恃的泪水,阿恃的悲泣。
“我会更努力,做的更好。”语调平缓坚定,恰如雨中灯。
过了好一会儿,尉迟汀感受手臂上的力道松了许多。
她从谢今恃五指中脱身,反将人拥入怀中。掌心轻轻的,富有节奏拍打在谢今恃瘦弱的背板。
谢今恃擤了擤鼻子,摊在尉迟汀身前,呼吸不复哽咽。
发丝垂落,掩住她的憔悴面容。
没有走后山的道路;没有答应与玉同修;没有被利益吞噬本心。
可惜,一切她都追悔莫及。
“我们还去音召吗?”尉迟汀的轻语来的及时,将她从自我审判的殿堂打捞出来。
师姐总是令她安心,她乏力点头,动作微弱到唯有与她肢体接触的尉迟汀能知晓。
一波三折,错过午饭时间。
尉迟汀抱着谢今恃回东厢卧房,叮嘱她好生休息,她折回灶台收拾残局。
再次小心推开卧房门,谢今恃头倚靠枕头酣睡无梦。
尉迟汀褪去靴履,在床铺最外侧打坐修行。
午后,尉迟汀修行结束,睁开朦胧的眼,谢今恃未醒,姿势也没变化。
太多事情掺杂,乱如麻,斩不断,阿恃大抵是真的累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她推门而出,外面虽亮堂许多,却不见余阳。
院中雪融化,屋檐滴落水珠,潮湿寒冷。
尉迟汀直奔灶屋,将竹篮剩余的菜肉处理好,准备晚膳。
谢今恃醒来,手拍拍外侧,空无一人,尚有余温。
穿好外衣、鞋袜,她走在通往正厅的甬道。偏头,甬道屋檐之外,烟囱里的滚滚白烟直涌。
她不自觉加快步伐,灶屋里尉迟汀听见脚步声,与她隔门相视一笑。
谢今恃端盘子,盛饭,两人坐在餐桌盘,她往口中扒了一口又一口大米饭。
尉迟汀往她碗里加菜,她不敢抬头,半个脸埋在碗中。
白日里的她实在是,叫人无地自容。
她迅速瞅一眼尉迟汀,师姐倒是泰然自若。
谢今恃囫囵吞下碗里的饭菜,筷子连同瓷碗整整齐齐拍在桌面,她站起身,撇脚地说:“我吃完了。”
尉迟汀仰目看她,夹菜的手悬在空中,慢半拍点头。
“我先去洗漱。”她逃也似地走出正厅。
脚步落在甬道木地板,传来砰砰响声。
尉迟汀去洗漱时,谢今恃早已钻进被窝。
她今夜不修行,掀开小片被角,与谢今恃并肩躺下。
“阿恃。”
烛光熄灭,今日无月,床帐伸手不见五指。
睡了整个下午,谢今恃如何也睡不着,听见呼唤,她仍是应了。
“嗯。”
“我想。”尉迟汀已侧过身体,手心攀上谢今的肩。
谢今恃躯体僵硬,她原以为自个要死了,才会与师姐行夫妻之事。
亡者为重,做任性些的事也没什么。
但在她的观念里,那些事本该放在洞房花烛夜。
拜堂成亲后,挑开新娘的红盖头,佳偶相拥倒在新床。
“我们把婚期定下吧。”谢今恃激动坐起身。
一侧的尉迟汀显然满头雾水,她跟着坐起来,点燃残烛。
昏昏烛光倾撒在谢今恃洋溢欢喜的表情上,她轻声细语诉说着:“虽同为女子,可我们本就不需要别人祝福。”
“但你的出身与我不同,”她变得担忧,手捧上尉迟汀的脸,“师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