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内众人靠在支撑住或墙壁上无精打采,最前端四五人倒在地上,面无血色。
“爹!娘!”朱延律迈着虚浮的步子跑上前,扑在父母身旁。
任凭他如何推动,如何哭喊,散了温度的尸体再也不能给予他反馈。
朱延蕴在甲板上肚子徘徊,弟子们离开。
仙舟空荡,寒风从舷梯的缺口吹进他的衣领。
他忍不住哆嗦,双手交握护在胸前。
好似过去很久,他感觉口干舌燥,小心翼翼试探地向操作仓迈出一步、两步。
耳廓严丝合缝贴在门板,他听见里面有哭声,下一刻门开了。
朱延蕴险些摔倒,好在抓住门框得以稳住身形。
长老拖着步调一个个离开,无一例外的,目光都短暂或长久的放在过朱延蕴身上。
最后离开的人是朱延律,他看见延蕴,略显惊慌捂住弟弟的眼。
另一只手捎上门。
他蹲下身,语气强掩悲泣:“爹娘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先回家。”
朱延蕴察觉这是句谎言,可他一向听兄长的话。
两人手牵手下舷梯。
往昔都是朱延律引着他走,此次他感觉是哥哥被他引导着。
或许门板里的事情,让哥哥变成了比他更小的孩子吧。
叔父朱裘听闻消息赶来门派,朱延律避开延蕴。
叔侄两人安葬了朱父朱母,以及其他不幸丧生者的尸体。
事后调查,负责灵石储备的长老也在事故中丧生。
朱延蕴逐渐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爹娘。
他偷偷埋在枕头里哭,想在兄长面前表现的坚强些,可肿胀的眼睛总会暴露真相。
掌门位置空出,长老们理所应当的支持朱延律上位。
朱裘在午后的书房找到朱延律。
“你准备怎么做,当掌门?”
朱延律垂下眼睫,他身下的椅子曾经属于朱父。
“嗯。”他轻声应道。
“你——”,朱裘的话卡的喉咙,欲言又止。
朱延律不是朱父朱母亲生。
许是某个雨夜婴儿的啼哭,亦或是可怜妇人托孤的临终遗言,让夫妻生出恻隐之心。
他不知道朱父朱母从哪抱来的两岁大的朱延律,对外宣称这是他们的孩子。
总而言之,朱延律没有资格担当大任。
“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朱延律合上桌面的书籍。
延蕴太年幼,太天真,不谙世事。
他不会留下子嗣,直到延蕴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朱裘感觉十余岁的少年,朝夕间褪去稚嫩,他不再多言。
得到保证,无论如何,他会监督到底。
隔年清明,朱延律带着延蕴到朱父朱母的坟前祭拜。
潇潇雨歇,绿叶含着清露。
爹娘逝去的事实两人从未说出口过,站在隆起的两方土堆前,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高香握在手心,一拜再拜。
高香插进泥里,唯余残尘。
年幼的朱延蕴错过了兄长和叔父的良苦用心,他只看见兄长的愈发严厉,叔父的不苟言笑。
直到兄长进了木棺,躺在爹娘身旁。
魔族在城中叫嚣着,大开杀戮。
朱延律靠在朱延律坏中,他忍住刺骨的疼痛,身上的皮肤剩不得多少完好的。
铁锈味贯穿口鼻,他想留下三两句话,算作他的遗言。
可血液赶在喉舌动弹前喷涌而出,他痛苦地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
延律哭着抱紧他的脑袋,颅顶延蕴滴落的热泪比伤口还要滚烫。
朱延律放不下的东西很多,延律、韶州、弟子、百姓。
但神明没给他机会,没撑过下一个呼吸,双目合闭。
朱延蕴拾起兄长手中满是血垢的剑,带着怒意无数次地挥砍。
整个韶州即将沦为人间炼狱,不知怎么魔族忽然瑟缩着向远方逃之夭夭。
仿若兄长在天庭为韶州求情,至少朱延蕴是如此坚信。
在朱裘和长老们的要求下,朱延律远离江湖,安心做好掌门。
他可能没有兄长,没有父亲那么优秀,但叔父告诉他,掌门是门派的定海神针,世间唯有一位齐天大圣。
若掌门优秀是锦上添花,若平庸,恪守本分就已足够。
他及冠不久,唐荨及笄的消息自京城传来。
算好良辰吉日,他如约带唐荨回家。
掀开红盖头,唐荨眼中对未来的憧憬好似能灼伤人。
“等三年守孝期过,我们再做真正的夫妻,好吗?”
等这个字,唐荨第二次听他说。
不过,她依旧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