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风流总归去,他们靠在江引身上沉沉睡去,斗笠放在身边,一排成三影。两岸的山巍峨耸立,抬头而去青幽碧空,像天眼觑了一眼风月春色。
许闻川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后,他一个人继续静心垂钓,人生就这般流去,岁月就像轻云远岫沐沐。
梁上青树,春燕做巢,雏燕叽叽喳喳呼唤春天,水下鱼儿咕哝咕哝泛泡点水,逶迤绿波从山上而来,又要流进另一座山中。
斗笠上跳上一只春蛩,频繁清脆,与树上雏燕遥相哧叫。
许闻川抬眸注意着,悄悄用灵力升起几瓣花,花放在春蛩旁,但春蛩瞬间惊得跳走,他略带失落得才将目光收回。
见河水波澜,自己垂在河中央的钓绳牵扯着他的心,起起伏伏。迎风而笑,暖光缱绻里他眉眼温柔含星,鼻唇如花骨素璧,亭亭玉立。
许闻川虽无意吓走了春蛩,也为此迎来了……
鱼竿不经意之间升升降降,许闻川轻呼一声,眼睛顿时涌进光色般明亮,嘴角止不住的春光上扬。
许闻川激动起竿的动作弄醒了土土和尘尘,他们揉着眼睛,迷蒙糊糊,睡得脸颊泛红粉嫩,嘟着小嘴,耸拉驼背两手撑着自己的小脑袋,闹觉着。
“土土尘尘,我们今晚有鱼吃了……”
话还未说完,水面掀起一阵清风,土土和尘尘揉自己的眼睛,身体前倾期待着!许闻川也在欢喜中拉起了钓线。
而后前倾的身体回正,两人捧着自己的脸同时转向许闻川:
“师伯,我们今晚吃鞋吗?”
许闻川的春光明媚也在顷刻间化为晴空霹雳,肩膀顿时耷拉下来。一脸难以置信的困惑,眼前他的钓线上勾着一只锦花鞋悬在空中,看它旋转自耀,精致而非女鞋,光下鞋中水如光瀑流下,鞋面渗水泛盈光闪闪。
他难为情地望向两个小家伙,脸颊有微微泛红之势。
许闻川失落地垂下了肩,收起鱼竿,看着地上这只水鞋,突然恍然大呼一声:
“啊!”
土土和尘尘见他猛然起身,两人相视一眼,又默契地摇了摇头不知师伯其意。
许闻川握着鱼竿站着笔直而慌想道,这里是自己的万花川谷,怎会有别人的鞋子!
山谷深处另一只锦花鞋正被一只白皙圆润的大拇趾提勾着。顺上而看,脚背细嫩上含覆一层水光,骨筋分明沿上而视,若隐若现的脚踝透着撩拨的骨细肌香。
江引浮在水面上,四肢大张,衣袍浸透带焦竭的灰烬斑斑。长发润在水中蔓延开。他乖张似山鬼,杀气闭空,氤氲血水绕他身,似镀一层血光冷桀。
前夜的天雷冲击,让他昏死过去。醒来时,自己就这般似浮萍漫游。
眼前碧空,绵亘天地,江引莫名仰天长笑,嘴角的血连着脖颈,颓凄似落水瘗花。
他看见了山谷中的花在自己面前飘落下来。树漫漫散散,不知天地万物。它只知道春日了该开花,花尽则花散。
于是散在他的身上,随水而去。
浸透的衣裹着他疲惫的身颓靡仰天,无所事事地漂浮着,这般流浪到死,也不错…
可他又不会死,天雷于他,不过就是一次一次告诫自己,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耳边荡着水波,一股股涌进耳朵里,天地的沉语低吟尽在此刻。江引慢慢沉下心来,感受一切自然…闭眸呼吸着澄鲜空气,山风与花。
身心在此刻慢慢放松了下来,不由得任由水面覆盖了自己的脸,而后变本加厉地包裹住了自己,耳边慢慢被水吞没,嘴巴开始凝重。
宁静里,他听水声觉得自己化作大地泥土,化作风,化云化雨,与之一同也好。静谧里,抱住自己的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温和。
沉下去时,耳边响起一阵突兀且错乱的脚步声,踏踏踏簌簌簌,踩在碎叶上踩在泥土上。
江引蹙眉不悦,倏尔睁眼,眼前碧幽如梦,波光粼粼的幽蓝展现眼前。
他下意识地大口呼吸,灌进了一大口的水!
“咳咳!咳咳咳咳!”
江引一下游出水面,似鲛人出月。他喘息着,脸颊绯红绽放,蔓蔓卷发缠身似碧苔包裹住了粉花,腐烂包围了美好。
他仰头恍惚里,自己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山谷里散漫的光洒在江引脸上,他用手捂住眼睛,嘴唇翕动,喉咙颤颤。
呼吸着,呼吸着。
松开手,他有所感应而缓缓转头看去。
这一刻,山谷静谧,呼吸也变得缓滞了起来。
一个男人站在岸边,手中提着他的鞋,像一根木头呆滞地看着自己。
江引觉得他的眼眸…澄澈如刚刚碧幽水面下的光,美丽又熟悉…
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只是…
江引慢慢地眼前出现一片混沌,他向后倒去。
昏迷前,他最后感觉自己眼前一片荒芜的模糊里扑出了一只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