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
宁远脑子里头只有这个想法,但很快,他就认清了事实:腿都断了,还能怎么跑?
所以,他只能爬了!
但他除非把手抡成一个风火轮,否则他怎么能爬得过崔屿那两条长长看起来十分灵活的腿?
宁远眼睛直盯着崔屿手里的骨灰盒,用他的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骨灰盒肯定是用来装自己骨灰的。
他犹如一只撞树的兔子,想跑跑不了,时运不济加之挣/扎不得,他只能用两只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崔屿,面上虚张声势,实际心下悲伤地想着:早知如此,我就也叫小召把他俩砍了。
反正我不舒服,他俩也别想有命活着。
崔屿完全不知道宁远想得如此之多。
他把骨灰盒在宁远耳边摇了摇。
有声!
不是空的。
宁远突然之间就镇定了下来,他反复打量崔屿的表情,迟疑不定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不会真的是礼物吧。
他吞了吞口水,表情像吞了一斤水银。
就算是礼物,那装在骨灰盒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风很大,一打开就都被吹飞了。”崔屿的手压着骨灰盒盖子,细腻得仿佛一块羊脂白玉的手与黑色沉闷得反光的盒子形成浓重强烈的对比。
他就这么说着不知所云的话,把宁远唬得一愣,语气变了调重复念着:“吹飞了?”
到底是什么?
崔屿供宝似的把骨灰盒塞宁远怀里,“你的骨灰。”
宁远耳朵好像听不太清楚:“!”
我的?
我没死啊。
崔屿:“是你的腿棒骨骨灰。”
说完,崔屿淡然一笑,深藏功与名。
虽说这东西留着没什么用处,但好歹是辛辛苦苦挖出来的,这抢狗食的事情崔屿还是第一次做,虽然印象深刻不至于,但好歹有点纪念意义。
再加之把它随意地吊在衣柜里任其腐烂未免对这家客店不地道。人家开门做生意的,欢欢喜喜乐乐呵呵地送人走,转头从衣柜里头扒拉出条腐烂发臭的“玉腿”,打扫客房的小伙计当时的尖叫肯定响彻云霄,能把屋顶都给掀飞。
事情一传开来,这客店生意肯定不用做了,这么一来,整个客店都充满了恐怖阴凉而又渗人的气氛,别说让人来吃饭住店,就是路过大门口与闲得打苍蝇的伙计“遥遥相望”一眼,也会有人暗骂一声“真是好晦气”,赶紧回家用艾叶沐浴全身。
但是,把这腿骨重新埋回去的话,贺浔觉得“麻烦”,崔屿觉得“亏心”。
贺浔不管这种事情,良心是没有的,德行是欠缺的,管杀不管埋。
可崔屿不一样 ,他善良啊,他无害啊,他正直无邪……所以,他左思右想,为了不麻烦自己,也不报复他人,他决定把这东西给烧了。
当然,崔屿还讲究“礼仪”,一见面就送了宁远这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
虽说,羊毛取自羊身上,这份大礼送得多少有几分的膈应和……惊悚,送礼方式也不同常人——大半夜用闷香把人闷晕一口气搬出来,以至于宁远现在还在被子卷中呢脑内一阵动荡。
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事实。
宁远深深吐/出一口气,说话的声音急切分外,同辟谷后着火了一般急匆匆地道,“把我的手给松一松。”
“哦哦哦。”崔屿大悟,利索地把“春卷”摊开来。
………
“刺啦刺啦——”
炭化的柴堆上星屑飞扬,往天空溅起,溅成挂在天幕上的繁星点点。
它那个亮啊,亮得崔屿才突然间意识到:这个破庙屋顶还破了个大洞。
不然自己怎么能看得到星星?
崔屿双手合十默默地祈求着:老天爷,你今晚最好不要下雨。
都说下雨是天上的神仙在哭,但要是今晚果真下雨了,崔屿真的应该为自己的“倒霉催”哇哇哭,还要带着宁远一起来哭。
哭得响响亮亮的。
想到宁远,崔屿于是低头拨了拨炭火,再添了几根柴,崔屿往墙角望过去,宁远正在角落里捧着他的骨灰盒,一动不动,像一只木雕。
崔屿心道:他在那里待着多久了。
崔屿都替宁远感到屁/股累。
从崔屿把他的手松下来后,这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得好似大师在坐化圆寂。
崔屿不欲去打扰宁远烘托的氛围,他立在一旁,对大师投以“敬畏”的目光。
大师的伟光打在崔屿身上,让崔屿不自觉直起了腰杆。
宁大师冷不防问:“你怎么找到的?它不是被……”
这就有些曲折了。
崔屿想了想,干脆道,“总归是找到了。”
宁远道:“你就不想问我全部的事情吗?”
“啪嗒。”
没下雨,但好像是有水滴在了骨灰盒上了。
崔屿心想:肯定想,不然把你带过来干什么?
他于是静下来,抱着腿坐到宁远身边。
“你说?”
宁远肩膀抖得厉害,他低着头,头发未束起,此时厚重地盖住了他的脸,让崔屿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得唔唔咽咽的声音,顺着风声在这小破庙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