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的身后是尊佛陀像,他眉目低垂,看起来大慈大悲,用充满怜悯的眼神把破庙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
崔屿等人哭够了,顺手递上丝巾,他也不太会安慰人,就问:“要不要喝点水?”
喝完再哭。
“有酒吗?”宁远尬笑几声,似是想缓和自己带来的沉重气氛。
对啊,他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现在的价值好像就只有把事情告诉他们了。
“有。”崔屿道 。
他拿着一个铜缶?,递上前去。
宁远迟疑一下,不是酒。
崔屿接着补充,“有水,刚烧的,小心烫。”
宁远:“……”
崔屿解释道:“喝酒不好。”
宁远忍不住从嘴里逸出一声笑来。
说他贴心呢,要酒是真的没有。
说他不贴心呢,还会提醒自己小心烫。
宁远接过铜缶,递在嘴边舔了一口,让自己干裂的嘴唇得到了点点湿润。
所有的事情如云雾般呈现在自己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他被救下了。
宁远身上有箭伤,刀伤……总之就是伤痕累累。
在从镖之前,他原本是个猪肉档口宰猪的,但现在生意并不好做,先是猪瘟,后是泊罗兵打仗,人连饭都吃不起,更何况买猪肉,买的还是带病的猪。
但也不能不干活计。
不干活计就没有饭吃。
宁远便托了关系跑去从镖,原先,那镖头是看不上他的,嫌弃他胳膊腿太细,迈不开腿扛不动刀。
但药谷突然之间加急了单,镖队的人数霎时就不够用了,刚巧宁远才被拒绝,他没有立马地收拾包袱回家,镖头看了他一眼,眉毛微不可查皱一下,半响,他才指着正在啃烧饼的宁远,不情不愿道,“你过来罢”。
宁远虽然稀里糊涂的,但还是如愿入了镖队。
他看起来没啥特别的,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长条瘦瘦高高人,杵在队尾,主要起了一个点缀的作用。
他稀稀拉拉地赶了几天的路,完全不苦也不累,有吃有喝有得住,除了要守夜,完全不辛苦,重要的是,还有银子拿。
这得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才能找来这么称心的活计?!
只要把这一镖走完,没准镖头还能把他看顺眼起来,以后让他把“护镖”这碗饭吃了。
但是,宁远没想到:镖队那赚的可是血肉钱啊。
只要入了镖,性命便被抛了去,这支镖队里最最重要的不是镖头,是护送的东西——药谷的药材。
人命啊,堆成了这车药材的屏障。
最终,人命丢了,屏障裂开,东西也没有了。
山谷上好似驻扎着一队“阴兵”,向他们袭卷而来。
没想到最后,在那么多厉害壮实的人里面,也就宁远他活了下来。
该说不说,他的命还挺硬的。
小召,就是救下宁远的人。
一个猎户,就一个人,爹娘听说被山里的狼给拖走了,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多可怜,同自己一样,孤苦伶仃的。
因为身上伤太多,宁远下不来床,只能在床上歇着。
小召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暗。
“现在这么冷,你还打得到猎物啊?”
小召几乎天天出去打猎,回来时总会带只肥鸡或者嫩兔。
“打得到啊,猎物,嗯,到处都是。”
可能是从小一直住在山里,鲜少同人交谈,小召的关中话说得并不标准,听起来还有点别扭。
不过大致能听清楚她讲的内容。
宁远忍不住问:“我的信有没有寄出去?”
小召闻言,表情透露出疑惑,“信,很重要?”
“重要。”
宁远回道。
他不去把信寄出去,外面的人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况且,他这个伤,单靠小召这异常粗暴直接的治疗手法和技术,能治好才怪呢。
小召在给肥鸡放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寄出去了。”
哦。
寄出去了。
宁远遂放心了下来。
他眯着眼睛对小召调侃,“你的关中话怎么说得这么奇怪啊?”
小召扭头,一字一顿,“瓜,周?”
宁远教她念,“是,关——中——”
小召学了一下,觉得学会了七/八分,便活学活用,她便挑眉问宁远道,“你要回,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