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宁远便收到了回信。
小召不认识字,这信的内容在她眼里同看鸡爪印差不多,她把信封随手丢在宁远的床边,“信,收到了。”
皱巴巴的信封上有一点血污,应该是被小召的猎物不小心沾上的。
她去打猎回来,总会带点血,但身上的血腥味一点都不重,而且衣服也总是十分干爽,不会一身汗啊血的。
宁远把信展开,就在这时,小召兔子似的凑到他身边,用干净的指甲盖指了指那上头,佯装随意地问:“这个字是什么字?”
说完,小召不平不淡地看了宁远一眼,大眼无辜。
宁远一瞧她这探头探脑的模样忍不住笑两声,他摸着肚子道,“你觉得叫什么字?”
小召老老实实地交代,“不知道,知道就不会问了。”
宁远笑够了,扶着床把小召拉到自己的身边来,“干脆我直接读给你听吧。”
其实,这封信里面并没有写什么私密的内容,里头黑字一笔一划写的内容无非就是表达挂念与关心,并且说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发生状况。
而且小召也不是什么坏人,给她说一说未尝不可。
随便叫小召识一下字,天可怜见,小召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明白。
宁远照着信封一字不落地念了下来给小召听,末了,补上一句,“信里说会有人来接我回去。”
“小召你说,有可能是谁?”
该不会是那个眉毛像两把大砍刀,同自己说话时不仅粗声粗气的,还唾沫星子抹人一脸的“镖头”?
宁远当即摇头,默默希望:可千万别啊。
小召摇头,“不知道是谁。”
突然之间,小召直截了当对宁远道,“宁远,你会带我走吧?”
她伸手摸了摸宁远有点冒小胡茬的下巴,她的眼神里头带着股潮湿阴寒的气息,仿佛生出来无数只触/手,要去将宁远牢牢攥起,不肯松下分毫。
宁远有一瞬间有点呼吸不上来。
不知不觉,小召捏着宁远下巴的力道有点大,宁远便往后仰了仰头,猛然见,他看到了小召的另外一只手里还握着把刀。
他听得小召一字一顿,声音压重,显得狠厉,“我救,了你。”
宁远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他“唔”了一声,软声软气,“嗯,当然要带你一起走。我又不是那种恩将仇报,弃恩人于不顾的人。”
小召闻言,把捏着下巴的手松了下来,提着刀往外走去。她的眼神终于平静了下来。
宁远问:“你去干什么?”
小召答:“宰鹅。”
宁远想起来了,小召刚刚对自己展现出来的眼神,就像她拿弓箭射杀野兔子一般。
志在必得,而且,不容拒绝。
想多了吧?
宁远摸了摸他之前被小召捏着的下巴,嗯,好像被捏红了。
***
宁远娓娓道来,在破庙里头,在佛陀的注视下。
他好像变得很小很小,就如同蜉蝣一般渺小。
宁远一边对着火堆取暖,一边叹着气,他就着火光道,起伏的五官和凹陷的脸颊给他带来了“森森”鬼气,他现在就好像一只冤死鬼,“她确实是救下了我。”
说完,宁远发出“哑哑”的笑声,“本来我应该同镖队一起死的。是她保下了我,留我一条性命。”
他这话下意思是,其实小召同那劫镖的人是一伙的。
但是小召放过了宁远。
不然,宁远现在就是一具死得透透的还没人认领的尸体。
这算宁远命大吗!
可是,这样的话,又有点不对劲了。
崔屿听完,他伸手去捏自己耳垂,确认自己没听错,“这就叫救吗?”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假设……一个杀人凶手因为心软或是其他不可得知的原因而放弃去杀害受害者,那原本应该被杀死的人“活”了下来。
可就能算是“杀人犯救了受害者”吗?
这个说法在崔屿这边是不成立的。
宁远用力捏着骨灰盒,捏得自己的指尖发白,额头渗出几点豆大的冷汗,脸皮青又白,“我不清楚。可能,按照小召那个族群的思想来说,她这就算是救了我吧。而且,她之前还照顾我挺久的,总还是费了心的……我,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好人来着。”
谁家好人砍你一条腿拿去喂狗?
崔屿皱眉,不置可否。
宁远说的没头没脑的,“她,她对我有感情。你们不明白的。”
崔屿:“哦。”
他果然不明白。
“小召那个族群?”这好像突然间提心了崔屿,他抓住了关键词。
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个——“族群”。
那小召到底哪个族群?
“她不是中原人,我听到她说的是——胡语。”可能是因为太冷了,宁远的声音打着颤,他说话时吐/出的气往火堆里头一吹,不知怎的,这本来“蔫头耷脑”的小火苗顿时窜了上来。
于是乎,崔屿趁着火旺 ,往里头丢了三只大个的蜜瓤红薯,他一辟谷坐到了宁远的身边,生怕宁远的声音一个小小的打颤,就直接散在空气中,泯灭在“噼里啪啦”响的烧柴声里。
宁远还在回忆,这这份记忆没有半点美好,“在药老他们来找我们的前一天,我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已经能下床走一走了……我很高兴,但小召并不在屋子里,所以,我蹒跚着走到门口,接着,我便如愿看到了她。”
崔屿低头想了想,总觉得宁远的眼神有些飘乎,这会儿,他的眼神飘到了崔屿的身上,与崔屿四目相对,宁远感叹一句,“你的睫毛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