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忍……”得了啊?
崔屿还在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将头埋到泉底,噗通——脚下失力一滑,摔了个屁墩。
“睡一觉就好。”药老把人捞了回来,宽慰一声,“在京都的事情就当已经忘记了,侯爷也好,冯管事也罢,他们自会他们的造化。”
崔屿闭着眼睛,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
在热气的蒸腾间,崔屿就像一团发面被送入了蒸屉,让被药草熏出的热气渗入身体被打开的毛孔中。
在他呼吸之间,仿佛筋脉被一股浩然之气打通,通到一半,耳边就突然传来了好几声啰嗦。
“咳咳咳,我们药谷从不参与朝廷党/派之争,轻易不出世。药谷人一旦非要纠进去,便是要与谷内彻底断个干净。”
接着是另外一道声音,"疫区每日死百人!你们药谷怎么能见死不救?"
这声音听起来颇有一股老无/赖的的感觉,“对啊,我们不管的……你就当我们已经死了就好。反正我徒现在生死未卜,药谷剩下的医师都是强弩之末的老人,根本无法跋山涉水到战线治疗疫病。不过,倒是可以送点药草。”
“实在是无可奈何,抱歉了。阿平,送客。”
万千世界,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像什么“海枯石烂”“沧海桑田”,通俗讲,管他是人是物总会有大限将至的那一天,这是世界的规律法则。
所谓医者,在人命当前,与阎罗抢人,说来是挺伟大的,但是,他们根本救不了所有人。
就算他们真的去战线了,他们救得了几人?他们那能让军队毫无死伤吗?
崔屿在泉中泡着,感觉身体的四肢关节都被泡得腐朽,在他未睁开眼时,他被药老捞鱼似的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从药谷离开后崔屿的房间就一直空置着,药老一直有在整理崔屿的房间,所以现在不用整理一通便可以将崔屿拖进去。
“啊,刚刚,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崔屿终于还是睁开了双眼,想起了自己迷蒙之间听到了话,“怎么回事?”
“刚刚?没发生什么,我一直在屋子里头能发生些什么?”
崔屿怀疑地看着药老真诚的脸,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又问,“我在温养泉泡多久了?”
药老回答:“三个时辰。”
崔屿觉得有点久,三个时辰怎么没把自己泡成巨人观呢?
但是,崔屿转念一想,再问道,“那师父,我睡在这屋里多久了?”
药老微微一笑,“已经五天。”
五天!
崔屿小肉一颤,竟然有五天了!他就泡个泉而已,他怎么什么知觉都没有?
这一觉睡得就这么长吗?
那么,崔屿皱着眉头,好不容易问出他真正想问的,“这五天里是有人来吗?”
那时那几道声音到底讲些什么?
药老将手内装着甜汤的碗撂在床头,语重心长道,“朝廷来人请我们出山,是疫病,据说是由一位汨罗的俘虏传进来,由什么途径传入的不知,先是三两人发起热病,而后突然间爆发漫延到几十例,到最后,每天都有数百人因为发病而死亡。军队造成损失不计其数,连同在战区的百姓也不能幸免。”
“汨罗当时抢的那车药草就是因为这个疫病!”崔屿抢着说,赶忙起身,却被药老一手摁下。
“急什么?着急上火来干嘛?”药老风轻云淡地说着话。
崔屿腰腹用力卷上去,抓住药老的衣袖,“那您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崔屿,你自己说的,你好不容易从那狼虎窟里出来,便是腰板挺得再直再硬地进去,还是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我说的你明白吗,我们有我们的顾虑,不是凭借着一腔热血来便能打破一切困难的。你现在下山,你之前那好不容易做的“假死”便不作数了。”
崔屿扶头,点了点头,“其实,也可以做数啊。”
药老想敲开崔屿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做数啊?”
“若是不以药谷弟子崔屿的身份下山呢?”
随便一个新的身份,张三李四王二李狗蛋,哪个身份都好。
药老沉默得看着自己的乖徒弟。
崔屿催促他问,“怎么样?”
药老于是用指节狠敲崔屿的脑袋,“你是不是傻了?”
傻吗?
哪里傻?
可是,崔屿一直自负地认为自己是一个顶顶聪明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