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芸的那枚就是你看见的虚影,顾长云他已经自己碎了,至于这枚……”
他没继续说下去,老头却心有所感。他已面如土色,气血微凝,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寿数尽了。
老头咳嗽着往旁边挪动,逐渐坐到了顾长云身旁,他还没放弃那根棍子。
用棍子极响的敲着剑身。
“小伙子,打起精神来。”
顾长云:“为什么。”
“我曾经以为我这次就要命丧黄泉喽,但你看我现在,虚惊一场。”
“那只是因为有人庇佑,若我修为还在,我的剑也会锋利。”顾长云哑声道:“可惜没有如果。”
“这应当是一场幸事,我报了夏家的恩情,这是久别重逢。可你看窗外废墟的楼阁,小伙们还年轻,可你再想想,追根究底觉得是我们赢了吗?”
老头又把棍底的长剑交到他的手里,他的气息已经有些虚弱,却极其郑重的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扣紧。
“真喜欢,就再试试。”
他轻笑一声,晃晃悠悠拿出块布,一点一点去擦他的长棍。肉眼可见的爱惜,甚至还能穿插几式舞棍的碎招。此刻,所有人在他身上只感受一种平和的宁静,还有一层淡淡的哀伤。
死亡都是有预兆的,他的眼底眼底萌生出些缱绻,随后他的声音都变弱了。
“晴…!”顾长云刚喊出一个字,坐在另一侧的晴云便摇了摇头。
意思明朗,老头寿数已然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修士同凡人的区别不过几载,几十载,几百载。他们行的匆忙,短促,却过的百味杂生。有的修士一生可能都没着心过大道之外,而有的修士品到了尘世乐趣,就此还俗。
老头便是后者,而晴云前世时也不过正值中年,五十多岁匆匆离世。
只是他修多情道,总要体味的深一些。
而顾长云尚且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离别。
“医不自荐,我没有求他,他自不会医我。”老头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呆滞。
眼前已经有些许模糊,嘴唇却依然笑着。
“故人依稀天边在,东风有意绿野青。我为白药师挂过灯笼的……”
——初冬哪有什么东风,更没有什么绿野,人的弥留才能生出无边眷恋。
他本也算宗门弟子,为一腔江湖义气南下临江,只为恩人之女,从年少到暮晨余生皆在挂灯。恩人早就离世,怒气不见了,会翘的胡子也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波澜壮阔的前半生,他缓缓转过头,也如顾长云一般看向阁楼之外,下一次眨眼便再没睁开。
就在那一瞬间,最后最后……他们所得以庇身的门楼也开始坍塌了。
棍子滚在铃铛旁边,铃铛如数化灰。
死生本该如常,又被人赋予意义。顾长云瞪大了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的手中尚且还握着剑。
这盏小灯也要埋没在滔天的水里。河堤之上飘来一块牌匾,“浮云长”在被翻过来时还有三个字“海水朝”。然而却不能够给他回神的时间,洛城毁的彻底,想必都要沉寂。
还是有人落泪,轻轻的,小小的。却也有清冽的剑音做回应。
晴云去拉顾长云时无端去想,前世他或许没有经历过真正平和的离世,雷劫更是横祸,所以才会执念深刻。
无情道,那是简简单单的冷心冷情,那么容易修来的。
之后,夜九婴燃出了一捧火,点燃了最后一撮灯芯。
等一众人过了护城河,洛城彻彻底底没入了水浪之中,残阳细斜,好似残灯。
易月拱手道一句只是路过,来日再拜便先行离去。晴云与顾长云亦作别。
在风雪剑长病不多久后,缺月剑也跟着隐世。凌云阁闭起阁门,寒山谢绝来客。
而夜九婴随晴云一道回了昆仑山。
夜九婴伤的厉害,又不会御剑,晴云便一道带了回去。
路上晴云摸出已经积灰的昆山石牌,才看见李沧浪说从西域归路时便改了道,兜兜转转被困了许久,等回到凌云阁接他时,他已经跟着夏白绮南下。只好又转回宗门,一方看护祁阮,一方等他回来。祁阮已经可以下地,只是还是有些虚弱,练剑绝无可能,终日静养。
左思右想琅韵怎么没什么消息,他忽然想起临走忘记问琅韵的代号叫什么。
这石牌内容上滑下滑,宗门外的大事已经人尽皆知,宗门内则在谈论昆仑山新来了一个小师弟,甚至还有一副影像流传夹带其中。
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年正站在方池边,笑容张扬,而夸张的是他身旁赫然站着一队人极夸张的扯着横幅:恭喜靖羽少爷拜入万剑宗。
热度居高不下,晴云还在想这是拜谁的门下,细瞧才发现支持区只有一个人。
——我是你们所有人的爹。
晴云看见这个代号先是笑喷了出来,随后在吐槽不要脸中果断按下代号不雅举报。
夜九婴闲的没趣也凑过来看了眼,看见晴云的代号后满脸狐疑。
代号是:
——平平无奇道真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