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些怪物是神族同胞。曾经的同胞。
但是，祂们——它们没有思想，没有理智，没有人性。它们的肢体是扭曲的，断裂的关节处流淌着神族透明的血。但它们的血液更加浑浊，里面掺着不计其数的杂质。
颛顼老将军提着重剑，从中间竖着劈开了它的身躯。但它没有死去，它甚至没有神族死亡时灵力逸散的前兆，断裂的躯体就开始了复原。那并非是通过生长血肉来恢复致命伤，而是像绘制了一张画一样，空间里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就像，时间倒流了一样。
它们很快完好如初。
老将军叫来了天女魁予和她的部下前来增援，此事还惊动了五大长老中的两位——玄冥与九天玄女。但那些怪物——后来照胆泉的卷宗将它们定义为为“虚神”，它们根本杀不死，只会无穷无尽地再生。它们看起来痛苦万分，向其他同胞乞讨一个解脱，但它们只剩下毁灭与破坏的本能，于是更多的同胞在恐惧和痛苦中死去，灵气逸散到了天地之间。
最后，还是一位不知名的神使用了雾魂的钥环，驱使九泉灵力进行了某种术法，才化解了这场灾难。
虚神事件后，神族的人口数量受到了巨大打击，几乎锐减三成，与上古三族大战时的伤亡不相上下。
“……这个故事，算得上吓人吗？”
修吾环顾四周，但从孩子们的表情上看，显然他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馈。
苗木黑一脸呆滞：“修大哥，你不会是在说书吧？”
芭乐：“我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吓人，像祝先生讲的课文……”
莫年：“别这么打击别人积极性嘛，至少我觉得修兄弟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好了，就是文笔还需要锻炼一下！”
古依尔：“听到开头，我还以为修大哥讲的是湘西赶尸人之神界特供版……这些东西我们苗人都听腻了。”
“这不是我编的故事，它是真实发生过的，被记录在照胆泉卷宗里的案件。”修吾还想辩解什么，肩膀忽然被桑游拍了拍：“安啦兄弟，我信你还不行嘛。要我说你就不该答应他们讲这个鬼故事，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嘛，你得学会拒绝，我的傻果子~”
“……”修吾摇摇头，叹了口气。反正神界的事情与人类无关，不信就不信吧。
日子又平淡了几天，修吾依旧没有头绪该如何再访炎波。但它已经太久没和敖胥联络了，神尊难道不会起疑自己出事了吗，还是说神界那边另有要事，神尊脱不开身？
时节步入盛夏，气温越发酷热，人也懒懒的不爱动弹。当然这影响不到修吾，他每天的作息规律得很，又因为神族似乎不受冷热影响，晚上还会被桑游当成人形空调来纳凉。
修吾这几天专心于研究张姑娘留下的日记，因此会在早饭之前就起床。桑游还吐槽过让他起床后小点声别吵到自己睡觉。现在修吾捧着泛黄的日记本坐在桌边沉思，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桑湄的一声呼唤：“阿游，赶紧起床！也不看看谁来了，还敢这么懒散！”
“大早上的谁啊……！”桑游一个翻身，将修吾的枕头踹到了地上。修吾默默地拾了起来。“兄弟，要不你替我见一下，估计又是素问长老考我课业呢。问就是我熬夜学习了。”
修吾听话地下楼去了。几番简单的交谈后，他也加入了叫醒服务的行列：“阿游，快下来，是仙霞派的掌门和弟子来访。”
哦，仙霞…………等等什么玩意？！
桑游瞬间睡意全无。他弹射起步，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又梳了头发，精致地打扮了一番自己。莫年看着姗姗来迟的桑游，感觉他叼朵玫瑰花就可以变成表情包了。
“小晴！我就知道是你！诶嘿嘿，真不好意思，昨晚熬夜学习，结果今早没起来……”
“熬夜学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莫年哭笑不得，然后一寻思算了，在小姑娘面前给兄弟留点面子。
“好久不见啦阿游！没想到你真的回村子了呀，还以为你会在外面多玩几年呢。”
“嘿嘿，不瞒你说，自从上回那件破事之后，我还是觉得村子里的生活好。城市套路深，我要回泉隐村……”
白茉晴被他逗乐，捂着嘴轻笑几声。“那件事错不在你，何必在意呢。而且不是你自己说的嘛，想在外面多闯荡历练一番？”
“我、我觉得我已经锻炼的很厉害了——”
“先说正事吧，”桑湄打断了桑游，“真人，您刚才说凶兽曾在燕归谷附近作乱，那为何要来泉隐村？”
“泉守姑娘，我知道守卫毒瘴乃泉隐村人世代职责，我等贸然来访实感抱歉。只是听说听闻毒瘴泉边长有奇珍异草，其中或可有能够压制凶兽的药材，因此想斗胆求取一些，当然报酬不会少了诸位的。”
桑湄摇摇头：“九泉之事在仙霞派中不算秘密，真人不必拘谨。至于压制凶兽的草药，毒瘴泉里想必应有尽有，既然是泽被天下的好事，我等也不会寻求报酬。但恕我多问一嘴，我听说中原各大门派都有一些独创的防御阵法，为何要来我泉隐村寻求帮助呢？”
“泉守有所不知。自五年前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凶兽发狂伤人的事件。这些凶兽遍布在神州各地，我等修仙门派的阵法辐射范围有限，有时实在是鞭长莫及。因此想来寻求帮助，看看能否制成一些压制凶兽的药物，散布于天下，或可预防一些死伤。”
“原来如此。真人心系苍生，桑湄佩服。我会叫上村里人一起去毒瘴采集草药，并按照功效分门别类后交给真人。”
“仙霞派有求于众位，怎敢厚颜坐享其成，我和茉晴也会帮忙。”
“真人言重了。我等世代守卫毒瘴也是为保天下苍生安全，与仙霞派殊途同归，何来厚颜一说？”
桑游偷偷跟莫年咬耳朵：“没看出来啊，小姑姑她格局这么大。”
莫年白了他一眼：“阿湄格局一直这么大好吧！”
桑游：“……”
“你刚才说，凶兽作乱？”
——一个声音生硬地插入了对话。
沈欺霜愣了愣，许是她也没见过脾气这么直的人，讲话还毫不客气。换做其他修仙门派的掌门，这会子傲气就已经上来了，但沈欺霜并没有感到丝毫冒犯：“是。其实七年前凶兽来到人间，一直安分守己，近五年却屡屡发狂作乱，我也不知何故。”
“燕归谷的那头凶兽，叫什么？”
“犀渠。”
修吾皱了皱眉，说：“犀渠不是凶兽，它是上古神灵兽。”
沈欺霜感到惊讶，她这才静下心来仔细打量修吾：此人虽然一身苗疆服饰，却掩盖不住身上不怒自威的气质，细探之下，其灵力竟也深不可测！
“敢问这位少侠何许人也，为何对凶……神灵兽了解颇深？”
“他呀，他可是天上的神仙呢！”桑游兴高采烈的跟沈欺霜介绍，“前些日子掉进了我们村子，又没法和他上司取得联系，就在这暂住下了。”
修吾也点了点头：“我乃神尊座下神将，兼春滋剑守，修吾。”
“原来是上神驾临，沈欺霜失敬！茉晴，快些行礼。”
“哦、哦！弟子白茉晴，参见上神！”
修吾和沈欺霜抱拳行礼，继续道：“神灵兽犀渠，因试图偷吃神果增加修为而被打入天狱，因天狱事变而趁乱逃脱，来到人界。犀渠生性冷淡懒散，只要人类不主动招惹，是绝对不会伤人的。而且神尊烙下的「箍魂令」犹在，更不可能允许它们随意释放凶性。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沈欺霜为难地摇摇头：“神界之事，我实在不知，但凶兽作乱已是不争的事实。为了避免更多百姓受此无妄之灾，敢问上神，可有何办法？”
修吾也不太懂怎么处理凶兽问题。因为自己有九泉布阵的任务在身，必须随身带着春滋剑，所以敖胥打算等任务完成后再用春滋剑开启传送门，将流落到人间各地的神灵兽送回天狱。
只是没想到，前八座泉眼都很顺利，偏偏在炎波这里卡关了，春滋剑还被没收，神灵兽的回收就只能暂且搁置。
但敖胥神尊在每只兽的身上都打下了箍魂令，令咒解除之前甚至连百分之一的力量都使不出来，不被人类猎杀已经是万幸，怎么可能反过来伤到人？
除非……有人能解了神尊的箍魂令。
思及此，修吾心中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人界的掌门，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沈欺霜被修吾这种另类的称呼弄得一愣：“嗯，上神但说无妨。”
桑游刚才就一直在旁边翻白眼，提醒修吾讲话别这么直，省得得罪人——奈何这傻果子一点没看懂自己的暗示！
“同为掌门，那你是否听说过天师门的掌门？”
“天师门就在燕归谷附近，是远近闻名的一个大门派，其掌门名曰孟章。”
“哎，”桑游悄悄凑近了些，“就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个天师门的掌门？是不是找到他，你就可以跟你那个神尊取得联系了？”
修吾点点头。“既然都在燕归谷附近，那就方便许多。”
“喂，你不会还想调查那个什么犀渠的事吧？”
“犀渠无故发狂，多半是神尊的箍魂令出了问题。如果我推测得不错，此事也必须告知神尊。”
“哇哦！”桑游兴奋地怪叫一声，“那我岂不是——可以跟着你一起出村去了？好耶！兄弟，这是你来到我家以后，我第一次感觉跟你沾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