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弱茹乱跑什么?这大太阳的,不怕热出病来?”
这倒像是秦裴漪能说出来的话,可是现在兆寒雪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阵中,他谁都不敢相信。
“跟我走吧,沿着这条街,巳时方向,一直走别回头,到了尽头左转就出去了。”
秦裴漪走在前边带路。
兆寒雪混混沌沌的跟上去。
。
宫里的路都是笔直的。
他出来厨房,正前方就是熙熙攘攘的宫人。
宫人急急忙忙的,神色慌张。
盛时的太阳毒,照的人头昏脑胀。
他不明所以,拽住一个宫人。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宫人本来被一拽要开骂,一看是他瞬间熄了火。
“兆国师!你快过去吧!”一个拎着水桶跑出来的宫人高喊。
“咸荣宫走水了!”
他的瞳孔瞬间紧收,甩下宫人就朝前方跑。
木质在烈火中崩裂的声音逐渐清晰。
火带着热度,混着盛夏的毒传过来,连空气都开始扭曲。
转过一个路口,尽头燃烧的宫殿赤红的应在瞳孔里。
门口咸荣宫的牌子已经烧毁了,在他看到的瞬间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宫人拎着一桶桶水站在门口朝里面泼,却只是螳臂当车。
他抢过宫人的水桶,将里面的水泼到自己身上,抬脚就朝里面冲,宫人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妞妞!”他冲进烈火中,目之所及尽是红色。
横梁烧断,轰隆隆的倒下。
“妞妞!”
他的女儿还那么小!
即便有水缓冲,火舌燎过也很疼。
“妞妞!爹爹过来救你了!”
无人回应,只有木崩裂在火中的声音。
宫中侍卫过来了。
他看到妞妞了。
安静的,无声的躺在那里。
脖子软软的。
颈骨断了。
妞妞长的不像狗皇帝,更像她的母亲。
眼睛闭着,好像只是睡着了。
火没烧到她,惨白的脸在火光衬托下,反而比平常更有血色。
天气加上火的温度,身体的体温甚至比平常还高。
雪白的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紫纹十分清晰。
御前侍卫的能力,单打独斗只有驿凌阳能平手。
如果他当时也在这里,被掐断脖子的,就是两个人了。
软软的,失去生机的身体就躺在他怀里。
好像当年他接生出来一样,温热的,没有骨头一样,连捧着都怕不小心伤到。
人说虎毒不食子,他一直很相信。
狗皇帝再怎么恶毒,至少不会对妞妞下手。
他猜错了。
火被扑灭了。
咸荣宫已经烧毁一大半,无法再住人了。
他抱着妞妞僵直的尸体走出来。
宫人可怜的看着他。
所有人都猜到是谁。
可他们不能说出来。
他也不能说出来。
狗皇帝假仁假义的放了圣旨,赐了新宫殿居住,至于艺妃的女儿,按照规矩是该葬进皇陵,但未及及笄便没了不吉利,偷偷埋了就是了。
御前侍卫按住他,当着他的面拿走妞妞的身体,草席一卷,拖走了。
皇帝坐在轿辇上,俯视着他无力的挣扎。
“兆国师啊,不是朕不心疼孩子。”太监走过来接过茶渣,“实在是不吉利啊,别为难朕,为了个孩子,坏了国运,不值当。”
他攥紧拳头,嘴里满是血腥气。
良久,他终于低下头,声音扭曲的从嘴里挤出来:“陛下圣明。”
皇帝得意的笑起来。
“兆国师知情达理,深得朕心,念在兆国师悉心教导我女,赐子福袋。”
子福袋,表达对孩子的祝愿,一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他的牙快咬断了,眼睛通红。
皇帝走了。
子福袋在桌子上,被匕首划烂,里面用玉雕成的柿子苹果散落一地。
。
“哦。”
驿凌阳愣了一下,接着继续干活了。
“你什么态度?!”
手拍过来,驿凌阳一个没拿稳,碗掉在地上碎成一片。
“妞妞死了!被活生生掐死的!他们还想毁尸灭迹!”
他眼泪瞬间下来。
“她还那么小!狗皇帝为什么要杀了她?!”
驿凌阳迟钝的看着哭嚎的丈夫。
“为什么呀!妞妞她只是个孩子啊!!”
眼泪滴到地上,滴到碎瓷片上。
瓷片很尖锐,划开泪珠。
“我的女儿啊……”他站不住,扶着驿凌阳的腿跪下去,瓷片扎进膝盖,刺骨的疼。
驿凌阳扶着他的手。
良久,他的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或许这就是命吧。”将军的声音很低。
他抬头看向将军。
泪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将军暗淡无光的眼睛。
她以前分明是不信命的。
那双眼睛,从前明明是光亮如天上星。
将军蹲下身,捡起碎瓷片,瓷片划破她的手,血瞬间涌出来,和他膝盖的血混在一起。
。
秦裴漪在前边走着。
兆寒雪带着露弱茹跟着。
到了尽头,秦裴漪转向左边,兆寒雪停下脚边,迟疑的朝左边看过去。
熙熙攘攘的宫人在朝那里跑。
尽头,一座燃烧的宫殿,烈火冲到天际。
兆寒雪的瞳孔瞬间紧收。
一如当年的情境在眼前还原。
即便心知肚明这里是幻境,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的妞妞了。
“爹?”
不是身边的露弱茹的声音。
清晰的,模糊的,他快记不清的,软软的,女孩的声音。
“我们离开这里吧。”
露弱茹没来得及拉住兆寒雪。
兆寒雪瞬间回头。
身后不远处,那个熟悉到快忘记的身影。
小小的,还没到他大腿高。
老是跟在他身后的。
他的女儿。
妞妞。
“哎呀。”
妞妞的身体顷刻变形扭曲。
黑液从她裂开变形的身体里流出来。
“我不是说了吗?”
周围环境扭曲着,蠕动着。
“一直跑别回头。”
千面人树矗立在那里,他们跑了那么久,却一直在原地。
“真是,”
千面人树垂下一只眼,俯视着蝼蚁。
“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