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主武力的宗主来说,断腿,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血从整齐的截面喷涌而出。
浮尘剑的碎片散在地上。
他疼的泪眼朦胧。
太好了,他恍惚间想。
一命换一命,聘齐终于能安息了。
符虞冲过来,一把贴上张止血的符,医师马上跟上来,带着他和腿离开。
露弱茹被这么短时间内的巨变震的僵住原地。
她没了一个哥哥,她一个哥哥没了双腿。
元止戈被担架抬着离开,经过露弱茹时,看到了她脸上的眼泪。
“没事……死不了!”他强撑着笑,故作潇洒的说。
“我……我跟着你过去!”露弱茹说着,掏出绷带去止血。
符虞的符箓止血效果很烂,不过几步路,鲜血就沁透了符箓,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医师拿过双腿,露弱茹仔细看了看。
没有任何接上的可能了。
蝣粟的鬼力自带侵蚀性,断口处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仿佛还活着,骨头自顾自的生长。
带了规则之力,强行接上,只会让元止戈反受到鬼力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露弱茹抬头看着元止戈。
元止戈的眼神原本是很期待的,他还是很想的,毕竟对于一个习武之人,双腿无异于匠人的双手。
露弱茹突然不太敢跟元止戈对视,移开视线。
元止戈看着露弱茹突然不再看他,那点微弱的期待瞬间熄灭。
没事的,他好歹帮聘齐报仇了不是吗?
那就好了。
露弱茹伸手,接过医师递过去的绷带与药物,帮元止戈止血包扎。
那边,符虞扔下符箓后就朝雀霖铃冲过去。
烛炎视力完整,躲开了部分攻击,雀霖铃就没那么幸运了,完完整整的承受了攻击,现在连爬到爬不起来。
“师尊!师尊你没事吧!”她抱起雀霖铃,焦急的询问。
雀霖铃说不出话,勉强抬头摆摆手。
符虞打横抱起雀霖铃打算离开。
“想走呀。”
蝣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没有任何威胁的气势,却让人猛的一身冷汗。
符虞后背瞬间被汗浸透,抱着雀霖铃就跑。
天空之上,星光与月华如雨箭纷纷落下,目标全部是蝣粟。
蝣粟脸上的笑非常扭曲,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压抑着滔天怒火,平静的山雨欲来。
他抬手,屏障出现在符虞面前,她只能趁屏障还没完全隔断前将雀霖铃扔出去。
星箭月华落在屏障上,只留下波浪,屏障纹丝不动。
烛炎受伤没那么重,踉踉跄跄的跑到摔在地上的雀霖铃身边,拽着她远离。
“等等……”雀霖铃无力挣扎,却依旧被拽着走了。
符虞见雀霖铃安全了,即便身后是蝣粟,自己很大可能要死了,却诡异的平静下来,转身看向他。
蝣粟跟秦裴漪长的确实很像,除了那双眼睛,几乎就是一个人。
但是蝣粟不盘簪。
面对死亡,她感觉自己突然冷静的可怕,放在平时,就是刺破了手指都要嗷嗷着要抹药的人,现在却敢一声不吭的与死神对视。
蝣粟眼神没有看她,而是落在骤为的衣服上。
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不像悲伤,不像愤怒,不像心死。
坟一样的寂静。
骤为不喜欢华丽,作为首领,时不时有人谄媚的奉上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华贵的布料。
放在房间里碍眼。
蝣粟恍惚想起自己曾经随口答应了骤为一句什么话。
他想起来了。
骤为当时说的是。
“尊上作为神明,总要有些震慑他人的气势,不然底下的怕是有异心。”
蝣粟没理他,他就自顾自的说下去。
“人靠衣马靠鞍,尊上,我有法子。”
“嗯。“蝣粟从始至终都没睁开眼,只嗯了声代表答应了。
自那以后,蝣粟的房间衣柜里,总会突然出现一件华丽的衣服。
骤为仍然还是常年一身黑衣。
直到死去。
一阵轻风吹过来,他鬓角的碎发挠着脸颊。
蝣粟动了。
他缓慢的抬头。
符虞视线上移,看向他的头顶。
她很早之前就疑惑过,秦裴漪他明明连只鸡都没杀过,却背负了那么重的杀恶业,不合常理,不符因果。
后来看到蝣粟,她用或许因为秦裴漪是蝣粟分刀,与本体共享杀恶业,所以才那么重这种说法说服了自己。
但是,荆牧芜告诉她,秦裴漪是独立的。
秦裴漪重新回来后,她已经看不到秦裴漪身上的杀恶业了,仿佛一夜之间消散。
现在她终于清楚一切了。
她看向蝣粟头顶。
那不是蝣粟的杀恶业。
是累世积压的业孽。
她看到了,那里面,没有蝣粟的脸。
而是无数张凡人的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源源不断的,从蝣粟身上挤出来,仿佛一旦打开蝣粟,就会从里面倾泻而出一样。
她兀的想起来古籍中说过的。
“上古之世,天地未全,百灾厄世,地母以身渡万灵,是为忘川,后祭天为轮回,至此道律尽定。”
后土娘娘渡化了万灵,那些万灵的怨恨真的消解了吗?
她与蝣粟视线相交。
她好像知道了。
站在这里的不是蝣粟。
是人间所有恶意的载体,一具只留下空壳的尸体。
“蝣粟”死在最初,死在自愿成为载体的瞬间。
一个罐子,千千万万年,一直不断收集恶意的罐子。
现在,终于满了。
该打破了。
破罐的斧头她已经见过了。
即便是地母的遗腹,也不过一个工具,从生到死,都在谋划下。
善心诛恶意,苦身斩良体。
悲悯而慈悲的后土地母神,你是否早就知晓了一切?
符虞垂下眼,避开蝣粟的视线。
“你叫,符虞,是吗?”蝣粟突然笑的温柔。
符虞低着头不说话。
“是你教唆元止戈拿剑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符虞的沉默已经代表了很多。
“是我,我一个人的主意。”符虞抬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蝣粟的眼睛。
蝣粟伸手,脸上笑的跟水一样,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
“好孩子,”他冰冷的手缓慢的划过符虞的脸,“真是,”
划到太阳穴的手停下,指尖危险的一点一点。
“诚实呢。”
话音未落,手指突然用力。
。
雀霖铃被烛炎半拽半拉的远离血涂阵。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雀霖铃突然浑身一冷,冷汗瞬间冒出来沁湿后背。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挣开烛炎他们的手臂,朝后扑过去。
“啊——”
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
屏障撤下来的同时,血溅出来,有那么一两滴溅到扑过来的雀霖铃脸上,让她下意识的躲了下。
额头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