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物残留在伤口表面,不清理就使用止血的药物,只会让二者相互抵抗,使毒物更加活跃。
昏睡中的女君眉峰逐渐低敛,萨耶时刻用余光紧盯着她的反应,听见她喉间微微发出闷响,看样子是要被疼醒,他果断伸出手,在她后颈捏了一下。
若是玄凝清醒着,定觉得此举眼熟,但她深受摄魂芝影响,后颈一疼,意识再次坠落深海前,只觉得此人手上似乎戴了什么东西,冷凉地扎人。
确认她短时间不会再醒来,戴着狼牙指环的手默默拿开,萨耶心抒了一口气,垂下眸继续清理伤口。
本用来止血的粉末没有被伤口吸收,反而与污血混凝成血块,粘黏在绽开的伤口上,刮下来颇考验耐心。
萨耶有的是耐心,倒是一旁的小白狼顽童心性,踩在她的身上,咬着裤脚往上拽,像是把他当成了分食的同伴,摇着尾巴邀功。
他看了斜对面躲着的女子一眼,对方出于害怕,丝毫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而瞪着美如榆木的大眼,催促他快点。
萨耶只好腾出一只手,将小白狼从她身上扒拉下来,拍了拍脑袋道,“好孩子,去找你的族群吧。”
“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天覃感觉有点冷,忍不住捂鼻往火光处靠了靠,“你不会是要用它传递情报?”
萨耶:“……”
天覃怀疑对方是不想搭理她,故意装作没听懂,抱过小白狼在腿上检查道:“不许动,不然就把你烤成肉串。”
“呜嗷……”
她低下头,没有看见对面带着面甲,神秘兮兮的沧灵军的动作,等她再次抬眸,却见那人的指尖在玄凝腰带上来回摸索,像是在找什么。
“啧。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家侍卫,打算投诚了吧?”
萨耶动作一顿,神情坚定道:“她不是侍卫。”
“她就是我的侍卫。”玄家,就是效忠天家的侍卫。
“……”
琼国若连侍卫的腰带都是由金线穿织,也难怪王座上的那位,疯了似得想要攻打占据金州沃土的琼国。
想到那人,萨耶冷下嘴角,勾着指关节抽出了藏在里面的纸张,将给她的解药撒在了祛除干净的伤口上。
她随身携带的,应该也并非普通止血药,至于是什么药材成分,萨耶并不感兴趣,在一人一狼的监督下,他包扎好了伤口,将人翻回平躺的状态,起身便要走。
小白狼扑到了脚边,天覃也随之站起,抱手以掩饰心虚,“哎,救都救了,你就不能带我们出去?”
萨耶回眸望了眼躺在地上的人,“我已听从神旨,救了她一命……”
“说琼官话,我听不懂。”
他收回难解的目光,冷眼一瞥,“不能。”
“为什么?这样吧,只要你带我们出去,本……我会赏你十两黄金。”
见萨耶转身就走,天覃追在后头喊道:“五十两?一百两?”
男子仿佛听不见,天覃偏不信世上会有人对钱财不感兴趣,“三百两!算了,随便你出价,只要不在这个鬼地方过夜,多少金银都行。”
他果真停下了脚步,如鸿羽般望了过来,轻飘飘地,不带一丝情重。
“你的侍卫。”
“她不在交易范畴。”
她说得斩钉截铁,而对于她这种打断别人说话的行为,萨耶略微压下了眉心,沉声道:“是玄家人,重明鸟,会找来的。”
“你怎么敢肯定?你见到她们了?”
萨耶不可置否,却也不作回答,抿指吹哨,声音唤来了骏马,上马回眸,那只紧随他一路的墨色,欣喜向她奔去。
“马!玄凝!是你的马!”天覃看见墨云,立马激动地跑回去,“神天保佑,总算不用走路了!”
墨云垂头舔着主人微微发烫的脸庞,暗处的身影渐渐隐匿寒风中,披戴极夜星光,声踏霁雪清芒。
红光过眼,面甲之下的嘴角轻勾,令马声清脆,心中尘埃随马蹄溅起的飞雪洋洋洒洒。
身影策马渐至,见他下马,等候在营地门口的尼古利立马迎了上去,“萨耶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你的脸?”
萨耶注意到她的脸,比走时多出了一道血痕,可他刚抬手示意,尼古利慌忙后退,连连摆手道:“这个,只是不小心被风割破了。”
她在恐惧。
见他还在打量着自己,尼古利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真的没事,比起这点小事,萨耶大人,王君她还在等着你,”
“……知道了。”
萨耶将牵绳交到她手中,“明日,好好安葬你的媫姆。”
“!”借着门口的火光,尼古利这才看清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身上,还穿着银甲。
惊怔的双眸闪烁着泪光,半晌她追了上去,“萨耶大人!”
萨耶闻声停步,回眸不解问道:“嗯?”
“王君她……很生气,你要小心。”
“嗯,多谢提醒。”
靠近女真王的营帐,从里面传来的欢叫并不雅观,萨耶站在门口,在女侍的躬身邀请下,犹豫着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宽敞的帐内灯火燃烧,正是浓香时,他的到来,并没有让声音停下,反而让潺潺的愉声,脆如雨珠拍打礁石岸。
“回来了?”
声音隔着千层万重的紫烟而来,萨耶单膝落在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行礼道:“是,律真王上。”
“说了多少次,你无需对那个位置下跪。”
声音冷冽又濒临动怒边缘,萨耶跪转了方向,床帐中的身影摇晃,他垂眸视而不见,“王君找我可有要事?”
“没有要事,本王就不能找你了?”
穿戴金指链的手缓缓拨开帷幔,露出一双幽暗阴冷的猩红双目,如蛇般紧盯道:“我的好神旦,你今天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萨耶不疾不徐,淡淡回应道:“奉王上的命令,前去督视阿吉托特的进攻情况。”
“神旦的意思是,你整个白日都在观察战况?”
“不是,出了点意外。”
他的讲述,与他部下的几乎一致,听完后,律真王招了招手,“过来。”
他起身走到床边跪下,那只涂着金箔黑彩的指尖,沿着额间日月图案,描过淡漠眉眼,发青鼻梁,再到被扎破的脸颊,“谁把你伤成这样,我的神旦。”
女人嘴上心疼着,却从紫纱帐中伸出了腿,以足代手,继而向下检查。
那挑逗的动作已然不是检查,萨耶猛地后退,回避了她的暗示。
“只是小伤,王上若没有其它要问的,我先退下了。”
被拒绝后的律真王再次冷了脸色,她一把掀开帷幔,瞪着想要离开的背影,“萨耶,你想回避我到什么时候?从前你回避我是因为母君,如今她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接受我!”
“……”
萨耶转过身,看着充满愤恨的眼睛,字字声沉。
“从始至终,我从未答应过王君。”
她的脾性并不稳定,闻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在萨耶听来,比徘徊在崖边,即将死亡的秃鹫凄鸣还要可悲。
“好一个从未答应,那我算什么?拥兵自立,谋害长姐长兄,弑母夺位,萨耶,我为你做的这一切都算什么?”
“……”
“你居然还敢把我赐予你的神面给别人戴?那可是我母君的骨头,怎么,神旦大人不喜欢老女人的骨头?那神旦喜欢谁的骨头,本王的你要不要?”
律真王脸上的笑容堪称狰狞,见她一步步靠近,萨耶拧着眉心,再不忍耐道:“迄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事情,哪一件不是为了满足你一己之私。”
“你说什么?”
“娜伊尔,你生下来便是神妲,无论你做出怎样荒谬疯狂的事情,我都无法干涉,所以,你大可一再试探我的底线,将大逆不道的罪行推在我身上。”
“但请你不要侮辱她。”萨耶仰着下颏,将快要溃出眼眶的弯月藏进黯淡,“那是你的母君,也是我的。”
话语触动了娜伊尔刚要平复的情绪,在萨耶转身走出营帐前,她忽的大喊道:“她不是你的母君,你是她捡回来的孩子。”
“你是个孤儿,萨耶,你是孤儿。”
“……”
“王上。”萨耶最后一次回眸,带着悲悯与嘲讽,“你现在和我一样,不是吗。”
“你!”
身影说完便消失在营帐门口,娜伊尔正愁无处可撒气,恰好那紫纱帐后的人,发出了窸窣动静。
身影缓缓靠近,掀开帘子,那张惊恐的脸上立即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王……王君……”
“你怕什么?”娜伊尔抚摸着男人的脸庞,勾唇一个讥笑,“是怕我剔肉削骨,把你做成人面吗?”
“没、没有怕……”
“那便最好,话说本王最近想学击鼓,你说,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子,骨头应该都很硬朗吧。”
她仍是那副表情,只是毫无笑意的嘴角,令人毛骨悚然。
惨叫结束,门口守卫的手下走进去,便看见一地的模糊血肉,而她早已习惯,拖着尸首跪地问道:“王上,何事吩咐?”
娜伊尔握着新得来的,血淋淋的鼓槌,在王座上一下一下敲着。
“区区一个普通侍卫能够伤到他?呵,让人查清楚那个玄凝到底是谁,我要扒了她的皮作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