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到木屋,离远只见一道身影迅速闪进了屋子,玄凝一愣,心中顿时戒备。
雪地上的脚印凌乱不堪,像是被很多人踩踏过,玄凝拎起小白虎,抱在怀中踱步靠近木屋,四周出奇的安静,只有她踩在门前雪上,发出的细微的松软声。
忽有一声东西掉落的声响,她伺机推门而入,却被迎面扑来的灰烟熏迷了眼,连连打了五六个喷嚏,连鼻涕都要流下来了。
小白虎:“……”
身旁有人默默递上了抹帕,玄凝擦了擦鼻子,又给被她喷了一脸口水星子的小白虎擦了擦脸,望着屋内被装饰的陈设,以及被置于木炭上的铁架,皱眉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岑煦伸着黑糊糊的手指,挠了挠脸,虚虚道:“在……在给小庄主准备生辰宴。”
天蜻还踩在凳子上,手拿着锤头和彩灯,也是一脸心虚:“殿下的屋子太清冷了,想着用家乡的彩灯,装饰一下。”
轮到碦利什耶了,他双手一摊,耸肩道:“很明显,我在和面。云说过,生辰当天,寿星要吃上一根热腾腾的细面,以求长寿。”
另外几人见玄凝进来,围着炭火继续扇风:“岑医师点不着木炭,我们来帮忙。”
岑煦红着脸狡辩道:“胡说,是木炭受潮了。”
“得了吧你,以前在医谷学医,熬药煎汤的活都是柳师姐帮你做的,一年到头来没见你生过火,倒是柳师姐,脸都被熏黑了。”
“是她自己要帮忙的,怎怪得了我。”
“是是是,柳师姐谁都不帮,就帮你,全医谷谁不知道那姓岑的外族学生是柳师姐的心头肉……你手上是什么,黑乎乎的……走开!你别碰我!”
眼看着岑煦将手上的黑炭抹在医师白净的脸上,现场一片鸡飞狗跳,哐哐锤钉声,和面盆与桌板晃动的老旧吱呀声,传到耳朵里,别说小白虎觉得吵,连玄凝都撇了嘴,扭头出去了。
视线里,她并没有走远,拿着铁锹,在清理完门前的积雪后,又铲出了一团雪球来,小白虎在身旁好奇望着,岑煦以为她要堆雪人,哪知等天色渐渐暗下,生辰宴也准备好了,她出去喊人,却看见世子殿下和小白虎,正在院子里隔着一道城墙追逐玩闹。
城墙?
岑煦拎着防风油灯走过去一瞧,是用雪堆砌而成的,摸着还挺结实。等雪开始化了,肯定更加坚固。
弯身钻进城门,岑煦惊的连嘴都合不上,这人居然闷声在院子里堆了一座城池?
“小庄主真是个可塑之才,不去当筑造工可惜了。”
玄凝笑着钻了进来,杏花眸眼亮晶晶的,似有繁星其中闪烁,而在她身后,小白虎扑到了她的背上,咬着领子上的狐狸毛,呼呼留下口水痕迹。
“各行各业无我,都该道呜哉,惜邪!”
岑煦没想到她口气这么大,失笑捏着小白虎的耳朵教训道:“瞧你阿媫,好生厚的脸。”
“啊嗷——”小棠花只作势咬人的样子,忿忿瞪着她,似乎对她的话颇为不满。
“瞧瞧,小家伙年纪不大,倒是护母心切。”岑煦收回手,道:“走吧小庄主,该开宴了。”
“嗯,走吧。”
玄凝抱起白虎,兴奋道:“小棠花,吃长寿面咯——”
幼虎盯着她的眼睛,浅蓝的眼底泛着星波,然而却在进门那一刻,星波戛然而止,随之睁开的,是被声音惊扰的生气眸眼,随亮起的烛火轻转。
“何事?”
“夫人,玄庄主在绿水庄上设了家宴,请你过去呢。”
“……”
棠宋羽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估计还在念着梦里的那碗长寿面。
[母亲虽不喜热闹,但更不喜身旁无亲……陪伴在侧,我心不胜宽慰。]
他想起了信上的内容,长吁温风,送予手心玉石。
“便去。”
外面的天色还未完全暗下,直到马车停在绿水庄门口,棠宋羽下车时,已是日落西山,万鸣归巢,焦山伏天星。
虽说是家宴,但他一进门,便被那高挂院中的,多如繁星的花灯惶恐了眉眼,怔怔停步正中,环顾四周,过往人声交错,恰似长街繁华景象。
“世子夫人,这边请。”
有侍人注意到他,走在前面为他带路,过了长廊石桥,沿着扶梯一路向上,直到三楼才停下。
比院中安静了许多,棠宋羽回眸看了一眼,这才抬步进门,意外的是,玄遥并不在此,反倒是她刚娶进门的侧室,那精通花灯制作的韩家男子,望见他来,起身笑道:“庄主命我在此等人,原来是等世子夫人。”
见他躬身行礼,棠宋羽也照模学样,抬眼时,对方已经扬腿坐下,随手拿了一个苹果在唇边咬着:“庄主还在楼下敬酒,你要是饿了,可以吩咐侍人起菜。”
棠宋羽微微颔首,谢过了好意,淡淡道:“不饿。”
韩尚非瞥了他一眼,问道:“不饿?你吃过来的?”
美人好像并不打算解释,只垂着眼眸向他望来:“若韩夫人饿了,我可以饿。”
“倒是小瞧了你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来人,去告诉玄庄主,她再不来,世子夫人就要饿晕了。”
玄遥过来时,身上已经满是酒香,路过时,她弹了一下韩尚非的脑袋,颦眉道:“是谁嚷着瘦身,饿晕,你怎么不饿飞?”
韩尚非捂着迅速泛红的脑门,哀怨道:“真不是我饿,是世子——”
“噔!”
对面的男子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惊得韩尚非闭了嘴,委屈地抓住玄遥的手道:“姐姐……他凶我……”
玄遥转眼望去,只见棠宋羽双手撑脸,抬眼酡然,醉眼朦胧地望着面前,始终找不到一处焦点,最终向下抿着唇角,垂首哭道:“呜……殿下……我好想殿下……”
那哭声可怜的跟小猫找母亲似得,听得韩尚非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正想跟一旁的女君笑话他,玄遥却皱眉问道:“你让他饮酒了?”
韩尚非直喊冤枉:“他就抿了两口。”
玄遥拿起他面前的酒杯闻了闻,冷声道:“他连果酒都醉,你给他倒高粱精酿?”
韩尚非更无辜了:“他没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他的酒量。”
玄遥不想搭理他,出门叫来了侍人:“世子夫人有些醉了,扶他到白鹭馆休息。”
男子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听得韩尚非翘着腿故意逗弄道:“世子殿下有了新欢,不要你咯——”
棠宋羽一愣,两颗泪直接从眼眶啪嗒砸落:“不要我了……她又不要我了……”
气的玄遥在韩尚非脑袋上锤了一记礼花:“你多大了,还欺负小孩。”
韩尚非委屈嚷道:“我才十八!”
“他虚岁十五。”
“那!那也才差三岁……”
男子越说越小声,玄遥睨了一眼,刚要点破他的十八,早已是昨日之事了,那被人扶起来的世子夫人,忽然双腿一软,跪地倒了下去。
偏偏他跪下时,手扶着额头,姿态做作的像是世家公子,光是看着就碍眼,待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起,韩尚非忍不住腹诽道:“才两口就醉成这样,这样是喝完一杯,他是要成仙而去吗?”
白鹭不知登仙难,飞过湖畔抵达月湾,醉梦中的美人搂紧了被子,细碎的发丝拂过红芍,贴在微微出汗的颈边,与梦中的喃喃,被女君相继吻去。
“棠棠……你身子好热。”
她试探的动作小心翼翼,不过也并非生疏,辗转了几下,身下的美人就落了泪,起身抱紧了她。
“阿凝……我快化了……”
他的确是化了,化作一滩水莹莹的月光,在琉璃盏下任她用炽热的心跳,倾身与之交融,时而笼罩她身的时候,他的眸眼便化成了雪雨,点作她眼尾红胭。
半夜醒来,玄凝摸着滚烫的脸庞,不知自己为何会梦的如此清晰,连他的温度都能感知到,待她转过身,那不知何时睡在旁边的小白虎,也幽幽睁开灰蓝双眼,徘徊她眉眼双唇。
“要不……还是顺他心意,初春回去?”
“嗷~”
这叫声未免过于沙哑婉转,玄凝撑首挠着它的鼻头,笑道:“小棠花,你是在说好吗?”
“嗷~”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看不到阿媫,你可不要哭鼻子。”
“嗷……”
玄凝摸着它的脑袋,脑海浮现了一些事情,又苦涩着嘴角喃道:“可他瞒了我太多事情,我该以何态度,与他重逢……”
小白虎将爪子轻轻搭在她的手上,随之凑头蹭了蹭,眼睛一眯一眯的,像是困得不行。
“罢了,睡觉。”
玄凝再次躺下,小白虎本来睡在枕边,等到清晨,玄凝起来时,发现它又卧在了暖炉旁,睡相难优雅。
这大猫,怎么白天和晚上判若两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