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犁子……”泠秋低声重复这个称谓,紧皱的眉头久久不舒,“此物以命格清贵之人为皿,食尽福泽后蜕为业障,而是时一切皆无,长安危在旦夕。”
烛火在铜灯盏中摇曳,将黄绢血图的褶子映得如同某种生物的皱皮。于雪眠的指尖抚过绢面斑驳的暗渍,迦南香串断裂的绳结在腕间轻晃,像是某种未尽的隐喻。
“请仙长传授灭除泥犁子之法。”少女忽然抬眸,眼底的琥珀色在光影中泛着坚毅的光。她的颊侧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那是深埋骨髓的恐惧在苏醒。
恐惧却不畏惧者,世间罕有。
初见时,这位柔声细语的女子给陈今浣的印象就如轻飘飘的柳絮。但现在看来,她分明是风雪中倔强的翠竹。
烛台忽地爆出几点火星,陈今浣能看出她眼中的决意,郑重其事道:“泥犁子已与于府气运根脉相连,若要灭除,须得斩断其与宿主的因果——于姑娘可愿赌上性命?”
“雪眠既来,便没想过全须全尾地回去。”她直视着少年深黑的瞳孔,不卑不亢,“若那玄都观地窖里锁着的东西就是泥犁子,右司郎中之女可为引路人。”
此番言行让泠秋不禁心生敬佩,他看向崇业坊所在的东南方,回忆着提供线索:“玄都观掌门玄微真人去年闭关,如今主事的是其师弟玉衡真人。听闻此人擅炼外丹,与司天台过从甚密。”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只是……玄都观乃是历朝历代的皇家道观,若是在那生出事端——”
“怕了?怕被诛九族?反正我是没什么可诛的了。”陈今浣不置可否地轻笑,转身从药柜底层抽出个乌木匣子,放到案台上打开匣盖,里面竟装着满满一匣银锭。“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拿着钱购置些像样的衣裳。既然要借于姑娘的身份入观,自然不能损了她的形象——战了那么多次,咱三个身上穿的早都不成样子了,师兄总不会就这样邋里邋遢地闯进去吧?”
泠秋低头看了看穿在身上的青袍,的确如他所言,撕开的裂口和血水混合的污渍早已遍布全衣。又转头看向竹榻上的李不坠,虽然包扎后给他换了身衣服,但新换的衣服也是到处开线,强不了多少。
一想到三人居然是以这种不堪入目的形象待客的,他尴尬到有些无地自容。
“你何时这么大方了,这些钱该不会是来路不明的脏钱吧?”泠秋望着匣中摞成小山的官银,试图缓解自己那无人在意的尴尬。
“师兄这话真伤人,这些钱都是我自己一分一厘赚来的,天地可鉴。”其实大部分银子都是他用钱神之力转化而来的,交易营生不过是个幌子——但只要能骗过自己,它就是真的。
陈今浣关上盖子将乌木匣往泠秋怀中一抛,银锭相撞的脆响惊起房脊上的夜鸟。他转身从药柜暗格摸出个青瓷瓶,倒出几粒朱砂染就的丹丸:“闭市钲已经敲了有一会了,西市明日午时开市,不如趁此时间商讨一下计划对策?”
于雪眠拢了拢狐裘领口,收起案台上的扳指道:“玄都观每月初九设罗天大醮,明日恰逢吉日。若扮作香客,较夤夜潜行相宜。”她指尖拂过黄绢血图,暗红纹路在烛火下散发着不祥气息,“只是传闻那位玉衡真人擅观气之术,陈仙长身上似乎有秽气……”
“玉衡真人的观气术再精妙,终究是活人的眼珠子。”他忽然将丹丸碾碎在掌心,暗红色的药粉倾倒入口中,“明日罗天大醮的香火鼎盛,浊气冲天——届时就算混入三五个秽物,也不一定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