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具体地说,是走私兵火。”项扶苏说,“兹事体大,关乎大汉的生死命脉。邺城是大汉的铁器兵火重镇,每年随军出战的兵器也皆数来自此地,因而今上和大将军派我去秘密调查此事。”
“原来如此。”我说,不由得眉头微蹙,问,“可查出什么线索吗?”
一旁的榻上,睡着气息弱而渐渐平稳的大将军,门口是虎视眈眈盯着我的虎贲军,我和项扶苏低声讨论着机密大事,这样的气氛却让我感觉比谈情说爱更加舒服自在。
项扶苏摇头:“我到邺城,不过数月,想办法各处暗访,尚还未有所得。”
“走私军火是诛九族的重罪,对方又知道你是今上面前的红人,自然会行事加倍小心。”
“正是为了消除对方的顾虑,我是与今上合伙演了一出戏才出京的。”
“哦?什么戏?”我大感意外。
“我上表请今上罢废明光宫扩建工程,说前有甘泉宫,后有建章宫,周二十余里,千门万户,如今又要大兴土木扩建明光宫,耗资万金,号人千计,乃内多欲而外施仁义。”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就算是戏,用词也太狠了些。”
“不狠不像真的。”他微微一笑,说:“今上当朝就变了颜色,拂袖而去,第二天就下旨将我贬至邺城了。”
“原来如此。”我说,“我说你好好的大司农丞当着,怎么突然回邯郸隔壁当郡守了。”
他微微一笑,问我:“你饿不饿?御医们都去用膳了,我让他们给你也送些来?”
我摇头:“开膛术是体力活,我午膳时特意吃了很多,这会儿没胃口。索性等晚膳时间再吃吧。”
“也好。”他说。
我追问:“你查了几个月,就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兵器不是小东西,要出邺城,自会留下痕迹。”
“出城的三条路——城门陆路、漳河水路、甚至城后太行山山路都已严加把守。如你所说,兵器不是小东西,所以唯一的答案是:我上任以来,尚未有新的兵器走私出去过。”
“看来对方十分小心谨慎,未必相信了你和今上联手的一出戏啊!”
他说:“半信半疑,人之常情。”
“如若对方按捺不动,你就一直在邺城等下去?”
他沉下脸:“不可。此人必身居高位,是大汉毒瘤,一日不除,大汉一日存忧。”
“那……”我思忖着说,“兵器出,自然少不了原铁进,邺城所有铁铺的账本,你查了吗?”
他终于露出微笑:“的确要查铁铺的账本。不过不必查所有铁铺的,能够接官家订单的,只有最大的那几家。不便直接去查,我派了亲信装成打铁匠混进去细细调查,也因此时间用得久了些。”
“查到破绽了吗?”
“毫无破绽。”他摇头,“走私用的原铁,一定另有进项。”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鬼装成人混在邺城的官场里,这可怎么分辨?我皱起了眉头,却听得项扶苏说:“不过现在出现了一丝转机。”
“什么转机?”
“你。你可以助我抓住幕后的人。”
“我?”我目瞪口呆,忍不住失笑,“虽然我接连救治了章儿和卫将军,不过都有侥幸的成分,而且我只通医理,你可别对我搞什么盲目的个人崇拜。”
他笑而不答,慢悠悠地问道:“你的义卖会上,出手最阔绰的是哪几家?”
我心中一亮:“是啊!贼子防东防西,可防不住家中女眷花钱啊!”当下细细地回忆:“那几日最财大气粗的,当属邯郸前中常侍家的温小姐,还有惠郡主。不过温小姐并非本郡人,惠郡主……”
“惠郡主的阔绰另有出处,并非走私所得。”他接口,“这两个都不是。”
“其余的……”我继续回忆,“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参加的都是贵族仕女,千儿八百钱的,或自己或阿娘的私房钱拿一些,也是有的。非要说有什么异样的……”我突然有些难于启齿:“尹管家说,那几日,醉生楼的含烟姑娘每日都乘了马车来,但都被尹管家借不便拦在门口了。”
“含烟姑娘是醉生楼的头牌,即便有这个头寸也是正常的。”项扶苏说。
“你倒是清楚得很。”我要等话出了口,才后悔味道酸了些,恨不得咬着舌头吞回去。
他也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慢慢地说:“我初到邺城之时,各方同仁都来恭贺,盛情难却。有一回有人宴请在醉生楼,喝过含烟姑娘一壶茶。”
我点头,只想尽快揭过这个话题,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他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样子。
我一偏头,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没好气地问:“你盯着我干吗?”
他垂下目光,说:“没什么。大约是我误会了。”
我正了正色,说:“既然要用无极花蜜来钓出贼子,索性就再加上一码。等我回邺城后,再放出风去,出售最后几瓶无极花蜜,将贼子的胃口钓足,来一个引蛇出洞。”
他低头行礼:“如此多谢姑娘大力相助了。”
“不客气。”我喝了一大口茶。
两个月后,我离开将军府时,项扶苏早返邺城,将军大人已经起床理政。
我去将军大人的书房向他辞行,顺便为他换了最后一次药。将军大人的伤势愈合得比我预料的还要快,到如今,只余薄薄的一层纱布,每三日换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