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洵举起桐叶瞧了瞧,问:“给你东西的人还说了什么?”
童子道:“他说他的家乡在沃野。”
这话他以前也说过。
元洵猜不准其中意思,招来随军长史:“沃野到底是哪一块?”
长史道:“沃野不是具体地名,在句黎语中是肥美草原的意思。句黎王庭以南,盛都往北那一片,都可以叫沃野。昭帝时,沃野大部分都是我们的。”
“也就是说,生在沃野的人,也可以是大雍的子民了?”
“……”
草原上,裴世臣驻马回望,最后看了一眼关城。
呼延叱卢骑马过来:“会想家乡吗?”
裴世臣没有接话,反而道:“多亏大王子请来逐月王,不然此次大军就要全军覆没。”
呼延叱卢道:“我哪里请得动王叔?是父王让王叔来确保万一。”
“大王子,”裴世臣突然笑道,“可对左贤王的位子感兴趣?”
*
长安永寿殿中,金丝雕花香炉内,龙涎香悠悠燃起,轻烟升腾,散入空中。
夏文姜斜倚在榻上,见夏舒阖上奏报,道:“看完了?”
夏舒道:“看完了。”
夏文姜问她:“你看派谁去顶替奚侃的位子?”
夏舒道:“奚大人三朝老臣,镇守西北二十年,威望极大,不管我们派谁去,只怕一时都无法完全控制西北,反而容易被六郡世家联合架空。”
夏文姜皱眉:“难道我们要把西北拱手相让?”
夏舒道:“自然不,只是这几年夏氏树敌太多,在西北硬来,只会让他们不再中立。不如谴一个人缘好的老臣去稳住他们,同时招六郡郡守以下三百石以上官吏的子侄入宫,名为替选拔陛下选拔护卫,实作为人质控制,以防西北生变。”
到底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夏文姜满意笑道:“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可惜洵儿这么拼死拼活走一遭。玉衡,按照皇后说的去办。”
玉衡走后,宫女端来了煎好的药。刚靠近,夏舒便闻道一股难闻的气味,捂住口鼻道:“太后今天这药味道似与前日不同。”
夏文姜却像想到了什么,眼神凌厉看向她,冷笑道:“如意一岁多了吧。这两年后宫虽有新人,我一概不许他们接近洵儿,总是让洵儿到你那里去,你什么时候给我夏家生下皇子啊?”
脸上虽然带笑意,语气却冷到极点。杨琬替夏舒说话:“禀太后,后宫诸事繁杂,都需娘娘平日里管着——”
“让你说话了吗?”夏文姜不悦,怒斥夏舒,“做了三年皇后,不记得自己身份了吗?连个女官都管不好!若是嫌事情多,那不如把这开枝散叶的事情交给珠儿,反正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我正愁找不到好人家呢。”
夏珠是夏万弟弟夏统的女儿,夏统早逝,夏珠的婚事就交到夏文姜手上。
但夏珠也是夏家人,她进宫就意味着夏文姜放弃了夏舒,若是生下皇子,夏舒的皇后位子也不稳,她自然不能同意。
“下人愚笨,只知道忠心事主,不知道太后所虑深远,请太后恕罪。”夏舒伏在地上一拜,道,“其实臣妾也是这样,愚笨口拙,只顾着关心太后,忘了尊卑礼数。”
夏舒自然不是愚笨,但夏文姜听了这话心中自是舒畅,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跪着做什么?我虽然脾气不好,但毕竟是为了提醒你。你还没到我这个位子,这治国之道,你就是再有能耐,也越不过洵儿去。只有有了儿子,有了太子,你的位子才稳固,夏家才稳固,你才能,到我的位子,明白吗?”
“明白。”
“这药是给你熬的,养身子用,”夏文姜话锋一转,“你把它全部都喝了。”
夏舒一碗饮尽,夏文姜又道:“哀家说的是全部,整个药铫里的都喝了,给皇后倒上。”
夏舒连喝三碗,一直到宫女说皇后连药渣都喝了不少,夏文姜再让她停下。
“哀家还有奏章要看,你今天先下去吧。”
“臣妾告退。”
夏舒走出门,玉衡正好回来,看见空了的药碗,对夏文姜道:“太后这药怎么让皇后喝了?”
夏文姜道:“她心眼多得很,想试探我,我给她点教训。”
玉衡道:“那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这药材是西洲贡品,可不常见,喝完了要不等进贡,要不派人索要,难免走漏风声。”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玉衡进宫就跟着夏文姜,是夏文姜的亲信。
杨琬跟在夏舒后面,回到椒房殿后,关上门,立刻不满道:“自从娘娘生下公主,太后对娘娘的态度越来越差了,娘娘好歹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对娘娘简直跟对奴婢差不多!生孩子这事陛下也出了力,生出的是女儿,陛下也得担一般责任!”
夏舒不说话,而是从袖中取出帕子,把嘴里东西吐在上面。
“娘娘,这是什么?”杨琬凑过来。
“是药渣,”夏舒仔细看了看,“你秘密找个太医来,看看太后吃的是什么药。”
“娘娘,你怀疑太后——”
“这些日子太后虽然不说,但她脸上的粉却越来越厚,前些日子又辞退不少太医,这里面必有蹊跷。”
杨琬着急:“要是太后圣体抱恙,那夏家——”
“所以太后说的对,”夏舒把帕子交给杨琬,“当今最要紧的,就是生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