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断绝,神界,寂灭,这几个词在此之前,从未被人放在同一个明面上,相提并论过,如今加上魔族的记载,宋浅言如堪天机的一语道破,众人才凛然惊觉,说不定这个听起来最荒谬的回答,才是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
“......以前从来,从来没有想过,神界之门的关闭,是因为神界遭了意外。”
花厅里,众人因为宋浅言和顾珩的语出惊人,都瞬地静默了下去,衬着外头低鸣嘶哑的风声,厅室里越发鼓胀着一阵诡异的沉默,半晌,方才听见谢廷相这般断断续续地艰难开口道。
“那可是众生仰望的神界,传说中无坚不摧之地,谁能想到会是这般原因。”
坐在顾珩另外一边的阮秀轻声接过话,只是猜测过于出人意料,纵使是待人处世四平八稳的阮秀,也不得轻吸了一口凉气。
“好了,这也只是我和宋浅言的一己猜测罢了,你我皆不是神,谁都说不准神界如今是个怎样的真实情况,方才所言,未必是真。”
顾珩见大家都被震得神思恍惚,良久回不了神,不得不起身打了个圆场,将一番猜疑,轻轻翻过。
“得了,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此事是真的,神界真的蒙受大劫,自有上古遗落下来的神明自行解决,也不是站在地上的我等凡躯□□操心得过来的事情。”
宋浅言撑着额角,懒散地打了呵欠,散漫地顺着顾珩的话说下去。
——只是在顾珩状似无意的垂眸一扫间,顾珩和宋浅言快速而又隐秘地互相望了对方一眼,似无意为之,又似意有所指,相碰的视线一触即散,一切顾虑、猜疑,都在这一眼之中。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小藏这孩子,吃饭是慢了些。”
在众人的相顾无言之间,一音温软男声落入死水般的粘稠空气中,带起了些微涟漪,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顺声望去,原是方才不知是何人进食的一人一魔去而复返了,正逆光立于门槛之外。
小藏被明哲牵在手里,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厅里的人,空着的那只手报着个木雕娃娃,压抑的天光漏过层叠的云层,落了几分在木雕娃娃之上,照出了几分诡异的惨白。
被小藏过分漆黑的眼瞳了无生气地盯着,平白无故地,风昀的脊背滋啦窜起一阵寒意,不由得抬手搓了搓手臂。
明哲倒像是注意不到众人或疑心或忌惮的眼神,还是那副温温和和,说话不紧不慢的模样,拱了拱手,继续温声说道:“大抵是在下待客不周,方才让诸位深觉不便,以至于话都少了,明哲在此与诸位赔个不是。”
明哲的话语明明轻声细语地,尾调微微上扬,听起来带有南方地区特有的温软,但不知为何,在他说到“以至于话都少了”这几个字时,却让人的神识像是猝不及防被蛰伏的毒蛇攀沿而上一般,无端让人觉得冰冷又滑腻,谢廷相和风昀更是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开始僵硬地打着哈哈。
“哪里哪里,小孩儿吃饭慢是常有的事,先顾着小孩儿要紧。”
宋浅言倒像是个无事人一般,没个正形地站了起来,歪头松了松脖颈的筋骨,迎着小孩那双黑白分明得过分的眼瞳走了过去,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状似无意地用眼尾余光扫过怀里抱着的木雕娃娃,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仰起头,对明哲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说对吗,明哲先生。”
宋浅言说着这话时,明明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身上极为热烈张扬的绛色衣袍、以及额间的妖纹给他原本英气又凌厉的五官添了几笔稠丽的艳色,如同秋日里漫山遍野的红枫,肆意得让人不可逼视。
——以至于笑意有些盛了,就如同来自阎罗的疯魔恶童,让人不寒而栗。
立在宋浅言身后的顾珩看得清楚,在宋浅言笑着问出那句话时,明哲分明像纸糊的人被抽空了魂灵,温软的面容空白了一瞬,然后才似个被牵动丝线的木偶,恢复原本浅笑低语的模样,机械地牵出点合乎情理的笑容,抬手将宋浅言从地上扶了起来:
“宋公子所言甚是,诸位多有体谅,在下便安下心来了。”
“......只有疯子才能打败疯子。”
谢廷相望望抱臂倚着门槛站立的宋浅言,又望望指尖捻着书籍,明明离那一人一魔那般近,还能垂着眼睑不知神游天外在想些什么的顾珩,凑到风昀耳边,一锤定音道。
“嘶,说实在的,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个明哲和小藏,比方才看起来,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前头的姑且算得上三人一魔在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时,风昀借着视线的盲区,抬手捂着唇角,鬼鬼祟祟地小声说道。
“......你这动作,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当面密谋‘几个字了。”
自进入魔界后就一直陷入反常沉默的泽玉,背后灵似地幽幽补了一句,只是话语里的素来的讥讽是再明显不过了,惹得风昀不得不咳嗽了一声,讪讪地将手放了下来。
“虽说进食的是小藏,但无论怎么看,小藏的脸色看起来,怎么也比明哲的看起来要惨白更多,甚至比我们方才初次见面时,还要白上三分,若是不知情的人来看,倒像是......倒像是小藏的生气,被明哲吸食了去一样。”
方才一直静默坐在一旁的阮秀蓦地出声,望着门槛外的一人一魔,皱着眉,轻声说道。
“按阮姑娘这么说,到底谁才是那个魔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