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在凌晨三点煮第二壶咖啡。末班车带走最后一批困倦的游魂后,铁栅栏开始渗出锈水,像这座城结痂的汗腺。便利店店员教我往热食盒底部垫纸巾,“这样才不会让悲伤泡软纸壳”,他说这话时正擦拭着过期三天的饭团标签。
我的颧骨逐渐能适应不同弧度的假笑,喉结学会吞咽各种形态的谎言。今早刮胡子,刀片在下颌磕出火星——镜中人长出陌生的棱角,如同被反复拓印的碑文,在无数次描摹中模糊了最初的字迹。]
“赶路的时候还阅读对眼睛不好哦。”雪橇在冻原颠簸的节奏里,本乡突然抽走我膝头那本封面皲裂的旧籍。
他捏着书脊晃了晃,打量烫金剥蚀的书名,“《蜕壳》?奇怪的名字。你哪里找到的?”
我将冻僵的指节更深地埋进暖手袋,肩胛随着雪橇的震颤撞在橡木挡板上,“坐位下的暗格里,可能是迪尤落下的吧,书挺有趣。”
本乡狐疑地揭开扉页,密匝匝的蝇头小字如黑潮扑面晃得人眼晕。他猛然合书的动静仿佛被暗算:“这是人看的玩意?”
真是夸张,我忍俊不禁,“建议收录进拷问手册,每日诵读三章,保管硬汉落泪。”
莱姆琼斯立刻收起对书籍内容的好奇,冻红的耳朵不明显地抖了抖,少年干部忍不住吐槽,“海贼百分之八十连悬赏金额都算不清,这酷刑简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唔……文盲率这么高吗?”我沉吟思索,“那些已经没救的大人也就算了,莱姆你年轻还有希望,我可以给你补补文化课——”
我话都没说完,少年噌地一下仓皇退避到有限空间范围里离我最远的地方,若无其事地扭头吹起了口哨。
香克斯斜躺在旁翘腿颠着脚尖,“能认点字看明白报纸和通缉令就够了,难道要给天龙人写赞美诗?”
我只是觉得他们反应有趣,逗逗莱姆而已,给精力过盛的熊孩子当文化老师?哈,简直是恐怖故事。
香克斯突然来了兴致,“你可以教什么?恢复记忆了?”
“知识就像本能,”我依旧坚持着失忆人设,“回想起来比无用的记忆容易多。政经文史方面懂点皮毛,说教是开玩笑的,我不过是个半吊子。”
“历史?”香克斯声线忽然下沉,周围的海贼集体噤声,“奥哈拉的灰烬可还没凉透呢。”
我这才想起来他们的世界政府好像对历史学者挺不友好,打着哈哈编造道,“杜撰历史,给小说润色用的。”
“文学创作啊。”香克斯拉长的尾音里,贝克曼拽缰绳的手顿了顿,侧脸瞥了我一眼。
就像迪尤的书里适应了假笑的主角一样,在这座岛上,我终于学会了忽视寒冷——反正早就冻麻了。
通往卡斯卡城的最后十里路走得格外滞涩。不是遇敌,而是雪原上虚虚实实的冰坑总在戏耍
海贼们。直到灰青色的城墙撞进视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香克斯亮出徽章时,卫兵从头盔缝隙里投来的审视像钝刀刮骨,足足磨了整支烟工夫才放行。
这座依山而建的城池不算宏伟,正吞吐着避难季最后的人潮,我抱紧铜手炉缀在队伍末尾,听耶稣布与贝克曼讨论落脚处——前者每块肌肉都绷成弓弦,后者正将避难所告示折成纸鹤。
“虽然迪尤说我们进城他就会来找我们,不过我认为还是别太指望别人。”耶稣布视线进城后就没停止过对地形的审视,像是随时会把这里变为战场。
“躲避灾难季的人有专门的地区,”贝克曼随手将纸鹤捏成团,“住宿免费,食物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