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棠不欲与他纠葛,她一转眸,复又问道:“你卖给南蛮什么消息?你若告知本小姐,事成之后,本小姐必以双倍报之。”
她装出一副主动潜入敌营的模样,若真是摩西城的下九流少年,此刻看她的表现,再联想一日前陇右节度使的绝情发言,定会觉得节度使父女另有谋算。
陇右节度使前脚否认自家女儿被南蛮掳走,节度使千金后脚就在敌方军营盗窃消息,这是何等高计?
可惜崔杜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他知道李沙棠现在一切的威势都是强装出来的。
但他并未点明,反而还惶恐道:“某,某也没说什么......”
李沙棠忍无可忍,她抽出腕间蝉翼刀,垂眼把玩着,“别装斯文。”
“那好吧,”崔杜衡无奈叹气,“我与拓跋将军说......”
他把声音一压,倒真有几分密谋的样子,“说李节度使的军队要从三羊里包抄南蛮将士!李节度使压了三十万大军在此次突袭上,摩西城现下无人看守,正是将军偷袭的好时候!”
说完,他冲李沙棠嘿嘿一笑,倒真有几分下九流少年的混不吝样。
李沙棠轻嗤一声,没说话。
想她当年在摩西城混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不过......她收回蝉翼刀,心底头一次感受到了喜悦。
三羊里外围着一圈枯树林,骑兵进来较难,若这消息是真的还好说,拓跋将军绝对可以打陇右节度使一个措手不及。
可偏偏......这消息是假的。
她心情大好,自不吝于给少年几分好脸色。她笑眯眯地招来少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崔杜衡眼眸微颤,似是大喜,“这是真的?”
李沙棠冷睨着他,不屑道:“本小姐骗你作甚?况且你做了也没坏事,到时无论哪方胜利了,你都有功绩在身。这便宜事要是给我,我早做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哔哔。”
崔杜衡讪讪笑着,他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婢女的声音。
他又猛地闭嘴,只冲李沙棠傻笑着。
李沙棠暗自摇头,只觉着自己多虑了。
哪家少爷会是这副德行?他估摸真是摩西城的下九流。
这般想着,那些婢女掀帘而入,又将李沙棠带走了。
李沙棠垂头跟在婢女身后,余光斜瞥着周遭场景。
三日暴雨已过,南蛮的篝火重新燃起。
这战事,怕是再不能避免了。
*
“这小姐真真可怜,她父亲为了守城,竟连女儿也不认了......”
“要我说,这小杂种说不准真不是那节度使千金呢!”
这南蛮婢女一边说着,一边勾起李沙棠的下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啧啧,这小脸可真漂亮,可惜等会儿就要上断头台了......”
“真是......死得好啊!”
这婢女娇花似的面孔一变,徒然狰狞起来。她掐着李沙棠的脖颈,恶狠狠道:“你个汉人杂种,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才好!”
她旁边的婢女见状不对,连忙将这婢女的手从李沙棠脖颈处扒下来。
“她万一真是节度使小姐呢!南音你别冲动呀!”
这南音的哥哥死在战场上,她便恨上了所有汉人。
哪怕这小姑娘是明显的汉蛮混血,她不但不怜惜几分,反倒还更恨了。
“狗杂种!”南音双手被缚着,嘴却没停歇。
她朝李沙棠啐了一口,嫌恶道:“汉不汉,蛮不蛮的,最恶心了!”
李沙棠被喷了一脸,却不生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南音,深邃的五官还未长开,却自带一股寒意。
南音被她这么一瞧,身体一颤,到嘴的话刚要喷出,那管事嬷嬷就来了。
管事嬷嬷来后,视线在李沙棠脸上的污渍处停了一瞬,粗直的眉毛狠狠一皱。
下一瞬,南音就挨了一巴掌。
“长记性了没?”管事嬷嬷擦着手,冷瞥着南音,“她是李节度使千金,不管李节度使认不认,她,都,是!”
这管事嬷嬷说完,或许觉得李沙棠不过深闺千金,听不懂异族语言,便又用汉语对李沙棠说:“李小姐请放心,将军为人大方,万不会苛待小姐。”
这般说着,她冷硬的脸上生生挤出一个笑来,“将军待会儿要见小姐,奴婢这就带小姐洗漱去。”
李沙棠微微点头,面上也小心翼翼绽开一抹笑来。
逃走的机会,来了。
管事嬷嬷瞧着她畏畏缩缩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身体却无意识地松懈几分。
她再次瞧了眼李沙棠,便叫婢女将李沙棠解绑,扶李沙棠去洗浴。
*
军营洗浴不便,简简单单一个木桶,加一桶热水,这已经是难得的条件了。
南音虽说犯了错,可她最恨汉人,因此也是她守着李沙棠洗浴。
两人相看两厌,于是互相撇过头,谁也不看谁。
李沙棠一边搓着澡,一边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