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在申城中转,抵达章城这天是大年三十。
特地早起,宋延嘉去接她。
天气不错,这天仍是放晴。
春运里的章城机场熙熙攘攘,兴许是年节将至,人们神色都还轻快。宋延嘉抱着束花,在接机大厅见到了谷雨的父母。
宋延嘉和谷雨的母亲打过多次照面。
都是在中学,校门口,两个女孩儿一起放学出门时。谷雨的母亲总是骑辆电单车来接。
他们在问好后寒暄。
两辈人之间的对话的重心总会落到年轻的那一方身上。
在接机大厅站了十五分钟,宋延嘉经受了谷雨妈妈亲和力十足的关怀的洗礼,不觉已将自己的近况交代了个遍。
说得有点口干舌燥了,她把花递给了谷雨的母亲,提出自己要去超市买瓶水。
航班刚刚落地。等谷雨离机之后再取个行李,他们就能见面。
其实宋延嘉是打算捎点零食回来,因为她收到了谷雨发来的消息。
重新拥有信号之后,谷雨的第一句话是:“很多人不敢说,青江航空的飞机餐跟日本岛料理真实味道有得一拼。”
还有第二第三句。
“鱼肉腥的,蔬菜是没味道的,萝卜干像在盐里泡了三年。青江航空,亲切的章城本土航空,把我当日本人整。”
宋延嘉很庆幸好友的中文水平一点儿没有退化的痕迹。
在特产超市简单选了几样食品,宋延嘉去收银台结账,扫过码后,很快拎着袋子出门。
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也看见她了。
于是——
夏陟和宋延嘉,这一对青梅竹马,在除夕这一天的上午,于章城机场某知名连锁特产超市门口,大眼瞪小眼。
“……哈喽?”
宋延嘉看着顶着浓浓黑眼圈的、显然是睡眠不足的夏陟,又抬头看看大厅里标注着航班信息的显示屏,迟疑地指了指接机口的方向。
“你也来接人?”她试探着问。
很多个猜测在脑子里浮现,但她抓不住答案。
“对啊,”夏陟也不可置信,“我来接咱叔叔啊。”
那些装着猜测的泡泡于是一下子都碎了,炸开了,消失在空气里。
宋延嘉傻眼。
“他今年回来过年?”她问。
“是啊,”夏陟露出一个相当真心的笑容,“咱叔终于肯回来过年了。”
宋延嘉很快在大显示屏上找到了来自京城的航班:“半小时后落地那班?”
夏陟说对。
宋延嘉点点头,很快又发现夏陟的脸色实在不对。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昨晚梦游去攻破瓦罗兰了?”
“瓦罗兰”是夏陟爱玩的游戏里的地名。
“没梦游,也没攻破瓦罗兰,”夏陟说,“但是在咱爷爷家连住了三天。”
宋延嘉大惊失色。
她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语言太贫瘠,难以忠诚传达她的安慰。
想了想,她最后选择纠正道:“你爷爷。”
夏陟对宋延嘉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态度痛心疾首。他看起来要碎了。
跟在宋延嘉后面,他也一起走向接机口的方向,同时在嘴里碎碎念:
“人不能这么残忍,小宋同学,你知不知道我怎么过的这三天?每天早上五点就得醒,天都没亮呢,由咱爷爷亲自领着下楼在小区里跑圈。他还特地把我往他老战友们面前领啊,边跑过去边要大声问好啊——我真是……我多么腼腆一个小男孩!得亏咱叔要回来了呀,不然这个节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也不是幸灾乐祸。
但看着他哭丧着的脸,宋延嘉实在忍不住笑。
既然笑了,也自知理亏,宋延嘉只能口头上多应和两句,表示对他心情的理解:
“确实,得亏咱叔回来了。轮到三十岁的叛逆未婚男人挨骂了。”
夏陟特别感动她的理解。
然后他终于想起来要回问一句宋延嘉来接谁。
“诶对了,你今天——”
收了脚步,宋延嘉笑了笑,向近在咫尺的一双家长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迷茫但不由自主闭上了嘴巴的夏陟同学。
“这是谷雨的爸爸妈妈。我们来接谷雨。”她向他解释眼下的情况。
言简意赅,一目了然。
夏陟呆在了原地。
在他正对面,他清楚看见,除了一双抱着花的中年夫妇,还有他们等待着的女儿正从行李大厅中出来。
很久没见的一张脸,曾反复出现在青春期的校园各个角落,去年他更有幸在东京用专属回忆珍藏过。
夏陟猛地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