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一声叹息,红线将信笺又收回到怀中,靠着墙边一路朝红香指明的地方去。
刚转过拐角,便听“当”的一声锣响。
铜色的大门前簇簇拥拥地围了一圈轿马,车上车下全是抹着胭脂的女孩儿,连敲锣的那个都是盘圆两个发髻的小姑娘。
红线立在墙边止了步子,没上前。
一群姑娘们嬉笑着打闹,有的咬耳朵说话,有的卷手帕掸衣服,也有的拿了一面小铜镜,仔仔细细理着自己的两鬓散落的碎发。
“来咯!来咯!”
领头提锣的小姑娘踮着脚尖往远处一指,大声嚷道。
这一声稚嫩的嗓音喊出来,像鞭炮一样点燃了两座石狮子前头的女孩们,一时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一片哄闹。
红线顺着小姑娘的指尖望去,远远地看见一件宽阔的红袍披在一名佝偻着背脊的老汉身上,等到老汉走得近了,才发现老汉身上还驮着一名俊秀的男子,红袍也就是男子身上的衣服。
高大的铜门呜呜地朝里打开,刚刚还坐在一线牵屋子里的刘婶急忙忙跑了过来,扒开一众围绕的姑娘,迎到老汉身边,朝他身上驮着的男子埋怨:
“我的祖宗,怎么又喝得这样醉才回来,这让我怎么和老太太交差啊!”
一只细长的手臂从驼背老汉背脊上缓缓抬起,隆冬的天,背上的男子也没披个大氅,就那么举着枝干一样的手臂,有气无力地挥了挥,冒出一句:
“再喝!还能再喝!”
几个姑娘捂着嘴笑起来,其中有个胆儿大的,笑容敛去,便轻轻往那男子的背上一拍,道:
“元一,再多喝两杯,恐怕你这一觉就要睡到后天晌午了,还怎么听桃花姐姐明日的琵琶?”
元一悠悠地从驼背老汉身上抬了半个脑袋,片刻后又耷拉下去,嘟嘟囔囔地说了句话。
红线站得远,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周边几个姑娘凑着耳朵过去一听,又是一片哄笑。
哄闹声中,敞开的门间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位鬓发全银的老太太,身边围了好几个丫鬟婢女。
门外的女孩们目光都放在元一身上,便没有发现老太太已然拄着拐杖下了阶梯。
红线倒是看得清楚,阶梯下的一众姑娘笑语嫣嫣,阶梯上的老太太可是一脸的肃容,连带着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没有半点笑意,鼻子眼睛都是板板正正的。
“蠢材!让你整日不成个人形!”
老太太刚在阶梯下站定,便将手里圆木撑的拐杖高高举起,狠狠往元一背上一打。
元一一个激灵,几乎是从驼背老汉身上蹦起来的,一边跑一边扯过身边几个姑娘挡在身前,腿脚虽然溜得利索,脸上却没什么害怕的样子,最后跑到门前,便推着刘婶的肩膀挡在身前,嬉皮笑脸求饶道:
“别打了别打了,当心气坏了您老的身体!”
暖阳初升,阴沉了好几日的天气忽然放了晴。
金色曙光从巷子尽头远远地折出一缕,偏巧不巧地,正打在躲在刘婶身后的元一脸上。
元一顶上的银色发冠又承了破晓时的日光,晃住红线的眼睛。
红线抬手浅浅遮了遮眉目,见铜门前的这出闹戏久久没有散场的打算,便转了靴子头的朝向,又往一线牵的方向去。
回去的路不算远,红线却走得比来时慢了一倍。
临到院门口,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位青衫男子的肩膀,踉跄没两步,便被红香搀住:
“这是怎么了?送个簪子谁把你魂儿给偷了?”
青衫男子一身书卷气,朝红线深深作了个揖,又连连道歉好几遍,最后被红香赶着走,才算停口。
红线此时的脖子耳朵已然全是通红的了。
两人进到屋内,红线捏着手里的银簪,把刚刚在永安府门口见到的一出闹剧老老实实说了,红香盯着她上下打量,一副了然的样子:
“我说你怎么丢了魂儿呢,原来是见到了刘婶家那个混世大魔王!”
“哪里取的诨号?”
“我给取的,配他还有点儿高攀了呢!”
红香抿了一口香茶,不紧不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