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她不信任他。
她甘愿用复方汤剂这样的曲折办法,也不愿意直接走到他面前,简单地问上那么一句。
梅林啊,他简直不能理解这小姑娘的脑回路!德拉科的脸色逐渐冷下来了。
“我该怎么问?你的嘴巴那么紧,整天表现得神神秘秘的,还知道许多大家都不知道的事!”看他板起脸,不复刚刚的和善,赫敏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语气变得尖锐,“最可疑的就是你那张写满黑魔法词汇的古希腊文羊皮纸!我真后悔帮你翻译!没过多久,密室就打开了!”
“所以,你就是这么定义我的?一个居心叵测的黑巫师?”德拉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倒也没错。前世,他的确曾是个“无恶不作”的食死徒,德拉科自暴自弃地想。
“我没这么说。”赫敏因为他这极端的总结感到有些不安。
似乎有些受伤的情绪从他脸上流露出来,这令她濒临冒火的尖锐和激烈一下子被降温了。
“可是,根据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思考,你刚刚差不多就是在指控,是我开启了密室?”德拉科眯起眼睛打量着她。那张潘西的脸正在逐渐复原成赫敏的样子。
“不要曲解我的话。我的意思是,你的确很可疑。你曾暗示过,说那只猫只是个开始,后来科林·克里维、贾斯廷·芬列里和尼克就相继被石化了,难道这是偶然吗?”赫敏扬起脸来,高傲地说。
“我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德拉科语气里有一丝不可置信。
赫敏眼神闪烁,口中却不退让,“还有,那只失控的游走球又怎么说?你敢说不是你家的家养小精灵搞的鬼?亏我还一直为你保守秘密……”
“容我提醒你一句,那完全是多比自作主张,我并没有要求它做手脚!我此前也一直毫不知情!况且,受伤的是我,断了三十四根骨头的人是我,哈利还好端端地在那儿呢。”德拉科“哼”了一声,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心脏、大脑都隐隐作痛起来。
赫敏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她眼神里似乎有种心痛。但由于背光和阴影,德拉科没有看得太清。
“既然你怀疑我的用心,为什么不把你听到的告诉哈利?为什么还要替我保守秘密?”他把一只手撑在门板上,逼近赫敏,想要把她的眼睛看清楚。
“我不想你被他误会!我当然知道你毫不知情……”赫敏被他的靠近搞得有点不自在。
他淡灰色的眸子很亮,他鼻尖都快要凑到她鼻尖上了,他温热的呼吸清清浅浅地拂在她脸上。
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她抿起嘴巴,紧紧地把后背贴在门板上,想要缓解这种症状。
德拉科还在毫不客气地研究她的眼睛,他的眼神令她惶恐不安。她瑟缩着,手里抓着门板。在他的迫近下,她的心脏快要冲出来或者要滑下去。
她通身的气焰又回落了一点,但她没有放弃挣扎。
赫敏想起了一点反击他的证据。她强作镇定地问他,“你知道密室的内幕,却不愿意告诉我。这件事又怎么说?”
“你不也没告诉我,哈利是个蛇佬腔吗?别说你没猜出来,全年级最聪明的女孩!”德拉科反唇相讥。
他分明在与她赌气争吵,可却无法忽视她逐渐明亮的棕色眼睛。而且,一股隐隐的青苹果的味道正逐渐从她头发上散发出来。
她很好闻。
该死的,为什么他总注意这些有的没的?这还让他怎么专心吵架?
“我也只是猜测!你告诉他了以后,害他……天天担心……生怕自己就是斯莱特林的传人。”赫敏花瓣似的嘴唇嗫嚅着,说得有些艰难,看得出,她有些思维混乱了。
“我认为……他有权利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德拉科撇着嘴,盯着她,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可是——”赫敏迟疑着。
“事实就是事实,不可能因为逃避就不存在。他早晚都得知道自己是蛇佬腔,我告诉他,是希望他能保护自己,起码要隐藏好自己,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蛇对话,免得赫奇帕奇的嘴碎学生对他议论纷纷!”德拉科灰眸里闪过一丝气愤。
“为什么……你会认为密室里的怪物是蛇怪?除你以外,没人这么说……即使是宾斯教授……也没办法断言那是个什么怪物!”赫敏努力用她混乱的大脑分析他的话,并且抓住了重点。
德拉科一下子哽住了。
他没办法解释这件事。
难道他要说,这是自己跟格雷女士套的话,因为想要消灭魂器?
或者说,他自己重生了,这些事情早就经历过一遍了吗?
“这只是我的合理推测。”他态度完全没办法强硬下去,心虚地放开自己压在门板上的手,转身走了几步,开始研究寝室窗外缓缓游曳而过的一只格林迪洛。
“什么时候知识成了原罪?那你岂不是更有嫌疑,既然你这么热爱学术?”德拉科面朝黑湖,背对她问。
赫敏沉默了。
她终于从门板上被他解放出来,可她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
“你知不知道,你不让哈利跟踪那个声音,显得你就像‘不希望别人插手的幕后黑手’那样可疑?”她底气不足地问。
“难道我要劝他贸然跟踪那么危险的东西,被它给石化掉、甚至送命吗?”德拉科转过身,不耐烦地说,“说到这里,你才最应该当心!别再冒冒失失地独自行动,或者跑到别的学院里探险!你难道不怕撞上它,被那鬼东西给石化掉?”
“什么叫我才最应该当心?因为我是麻瓜出身的学生,我就该比别人更当心些?因为蛇怪只会找肮脏的麻瓜种,不会找你这种高贵的纯血巫师,是不是?”赫敏冷傲又酸楚地问。
赫敏·格兰杰,你什么也不知道!德拉科瞪着她,简直要被气死了。
你最应该当心,不是因为你出身麻瓜,而是因为,前世你已经被石化过一遍了!
如今,贾斯廷·芬列里已然倒下,按顺序来说,下一个被石化的学生就是你了!
你当然最有风险!最应该当心!
可这叫德拉科怎么解释?
这会儿,见他一言不发,小姑娘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既然你是这么想我的,又何必管我,何必在意我的死活?让我直接被石化好了!你也落个清净,跟你的纯血种巫师朋友们一起,玩得更开心!”
德拉科看着她眼睛里弥漫开来的雾气,又被她犀利的嘴巴挤兑,理智近乎灰飞烟灭。
他用那双淡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暴躁又丧气,心里的想法被刺激得冲口而出,“好!是我多管闲事!我就该放着你不管,看着你被石化的样子心疼死算了——”
话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像一只蚌合上壳那样,猛地合上了嘴巴。
这下,轮到赫敏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发现他紧张地眨着自己的眼睛,脸颊突然变红了。
“德拉科。”她轻声说,看着男孩猛地转过身去,假装研究窗外的那只大章鱼。
“德拉科,你是在担心我吗?”她微笑着问他的后背,瞧着他泛红的耳根,觉得自己阴郁的心情陡然转晴。
“德拉科,你刚刚是不是说,假如我被石化了,你会心疼死?”她得意洋洋地问他,看到他的一对耳朵变得通红。
“我什么也没说。”他急急忙忙地说,羞于承认自己刚刚说的混账话。
“我都听到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咧开嘴说话,完全对他生不起气来。
大章鱼趴在窗户一角,颇感乏味地看着那个盯着它的满脸通红的男孩。
哦!你这个笨拙又无趣的男孩,你老看我干什么?看她呀!它不耐烦地摇摆着身体,肥厚的触手在寝室窗户上划过,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
“哦,这声音真恶心。”赫敏和德拉科异口同声地抱怨着。
“它通常不会这样聒噪。它一般都趴在公共休息室的玻璃顶,老老实实睡大觉。”德拉科看着大章鱼胡乱摆弄着的触手,忍不住笑了。
赫敏也在笑。
虽然德拉科不能确定她笑的原因是什么,但起码,她没有再板着脸。
“别吵架了,行不行?”赫敏脸上微微泛红,眼睛亮闪闪的,“我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
“好,讲和吧。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也没有打开什么邪恶的密室。”他鼓起勇气看向她,语气里有一丝柔和。
“我知道。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是什么继承人。可是那些传言,还有你的某些行为,让我不得不在意——虽然现在看来,可能都是误会。”赫敏不自在地拨动着自己刚长出来的棕色长发,盯着那只大章鱼看,“我们刚刚吵架的样子,是不是挺可笑的?”
“可能吧。我们早就该把话说开,而不是忙着闹别扭。”他轻笑一声,“我们两个是不是挺像的?一样的固执又别扭……”
赫敏转了转眼珠,补充说,“一样的敏感又骄傲。”
“没错。”德拉科微微一笑。他懒洋洋地在窗前的扶手沙发椅上坐下,用魔杖敲了敲圆几的台面,变出了一壶热腾腾的茶,“行了,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坐下喝点吧,吵得我嗓子都在冒烟。”
赫敏在他对面的扶手沙发椅上坐下,面前是袅袅升起的红茶的热气,透过热气,她可以看到德拉科淡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刚刚凑得她那样近,把她逼到门板上去。
那双眼睛刚刚还紧紧盯着她,明目张胆地表达着对她的担心。
假如她被石化的话,他不会同别的斯莱特林那样额手称庆,而是会“心疼死”吗?
这个认知令她微微喜悦,同时又微微害羞。
她不自在地转头看向窗外的水波深处,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黑湖湖底——斯莱特林内部——德拉科的私人寝室。
喧闹声从寝室外面传来,越来越让人无法忽视。
斯莱特林的学生们结束了晚宴,正如绿色的洪流般涌入公共休息室。
德拉科走过去,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瞧了瞧。
他脸色阴沉下来,对着自己的房门上了锁,重新给房间施了抗扰咒和静音咒。
“他们又在公共休息室里办了一场晚宴后派对——总是这样爱闹腾。”德拉科司空见惯地耸耸肩,“外面的人太多了。我恐怕,你得等派对结束,才有机会溜出公共休息室。”
“我想是的。”赫敏干巴巴地说。
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双手捧着杯子,拘谨地小口喝热茶。
“加点奶吗?”他问。临近午夜,空腹喝茶可不好。
“哦,好的。谢谢。”她把杯子推过去,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端起牛奶壶替她倾倒,发现那银质奶壶上刻着一个带“M”字样的花纹繁复的徽章,像是家徽。
“对了,你是从哪里搞到的复方汤剂?这东西可不太好找。”德拉科颇感兴趣地问。
“我自己熬的。”德拉科惊异的表情显然取悦了赫敏,她扬起小脸骄傲地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干得好,非常有天赋。”德拉科还是没忍住吐槽,“你原本可以直接来问我的。”
赫敏不服气地咕哝了两句。
“那么,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德拉科又问。
“大部分吧,只是还不知道蛇怪的内容。”赫敏的脸被热茶的蒸汽熏得有点烧。
德拉科一挥魔杖,把远处书桌上的一本厚书召唤过来。
“看这里,有你想知道的内容。”
这本书正是德拉科在去年期末看的那一本,里面有关于蛇怪的描述。
“哦——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笃定密室里有蛇怪了。还有那些慌里慌张的蜘蛛和海格那些被咬死的鸡,现在都有了答案。”看完那本书以后,赫敏恍然大悟,“如果将这些知识串一串的话,猜到密室里存在蛇怪,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我不是坏人了?”德拉科没好气地问。
“当然不是!我心里从来没这么想过。”赫敏用一种甜滋滋的声音说。这让德拉科很受用。
他傲慢地板着脸,手却很诚实地端起茶壶,给赫敏续上热茶,“你最好是这样想。”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那蛇怪究竟是怎么活动的?”赫敏说,“既然它身躯庞大,又如何能随意隐藏?”
“不仅如此。我听说,霍格沃茨城堡曾经进行过重新装修。我猜那时候,有斯莱特林的后人隐藏了密室的位置。但是,密室虽被隐藏了,蛇怪的自由却没被限制住,时至今日,它还能随意游走、来去自如。这是怎么做到的?”德拉科沉吟道,又替自己倒茶。
“德拉科!我想,我知道那个蛇怪是怎么活动的了。”看着茶壶嘴里缓缓倒出的茶水,赫敏脑子里灵光一闪,“管道!那个蛇怪是通过管道活动的!”
德拉科张开嘴,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奇思妙想……该死地无懈可击。
“是的!非常有可能。城堡内部到处是管道,即使进行过大规模的重新装修,管道依然不可或缺,遍布整座城堡。”德拉科对她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心头涌起一股乍然解开谜题的兴奋之情,“赫敏,你的确是同龄人里最聪明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