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斯莱特林加十分

哈利·波特在座位上醒来的时候，霍格沃茨的列车已经重新启动了。

在座椅的震动中，他伸手把渐渐滑落的眼镜推上鼻梁，发现赫敏和德拉科正蹲在他身旁注视着他。

“你没事吧？”赫敏关切地说。

“没事。”哈利说。他迅速从座椅上爬起来，想要伸头看门口。

“发生了什么？”他用疑惑的口气说。

打从摄魂怪进入隔间起，他就失去了对周围的意识。

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黑暗的空间。那里充斥着尖叫、冰冷和恐惧。

赫敏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我没来得及叫醒卢平教授……”他喃喃地说。

“没关系。吃点吧。”德拉科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哈利木然地接过来，想也不想地吃下去，惊讶地发现一股热流涌向了他的手指尖和脚趾尖。

半晌，吃着巧克力的男孩终于回过神来，迷茫地问，“那么，是谁在尖叫？”

“没人在尖叫。”罗恩忧心忡忡地说。他正带着他妹妹金妮和纳威进入隔间。

金妮的脸色看上去同哈利的一样糟糕。纳威则晃悠着身体，看起来很僵硬。他们手里都被赫敏塞了一块巧克力，无精打采地吃着。

“可是我听到了尖叫声——”哈利四下张望。

“还记得我在格里莫广场对你说的话吗？”德拉科疲惫地说，“摄魂怪会唤醒巫师们最阴暗的记忆。”

哈利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不发一语，皱着眉头，安静地把剩下的巧克力吃完了。赫敏和罗恩都担心地看着他。

“既然你们没事，我要走了。”德拉科慢慢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巫师袍，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出了隔间。

过道里一扫此前的阴暗萧条。

熄灭的灯已经全都苏醒了，此时它们明亮得几乎让德拉科感到刺眼。他心事重重地踩着灯影往前走，垂着眼睛，内心感到疲惫不堪。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

“德拉科，你确定你没事了吗？”

是赫敏。

德拉科停下脚步，茫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正皱着脸打量他，神情担忧极了。“我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德拉科忍不住放肆了一回，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我没事。你的巧克力很管用。”

赫敏没料到他会突然摸她的头发。可她也没有躲开。比起纠结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她现在还是更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不舒服要及时说出来，”微歪着头接受他的抚摸，她没有因为被当成小动物而表现得怒气冲冲，反而只顾着叮嘱他，“可不许忍着或者憋着。”

德拉科点点头，因为她没有拒绝他的摸头而获得了内心的愉快。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施守护神咒呢，你真厉害。”赫敏好奇地说。

她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想对他说话。

看着他微微疲倦的眼睛，她觉得里面似乎凝结着灰色的雾凇，又美丽又冰冷，又复杂又凄凉。

每到这种时候，她总会想对他说点什么，把那些美丽之外的东西搅散。

“可惜施得不够好。”德拉科叹口气，遗憾地说，“我才刚开始练习这咒语。暑假末尾的时候，向我母亲学了一点。”

“可以教教我吗？”赫敏羡慕地问，“我讨厌那种被摄魂怪支配的感觉。就像是生病了，就像是——”

她犹豫着，偷偷咽下了另外半句话。

不仅仅是因为她讨厌被支配的感觉。

她更讨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他的身后。

当他一个人挡在她前面对抗那样恐怖的东西的时候，她却无法帮助他，这让她感到无力极了、挫败极了、气愤极了。

“当然可以。”德拉科放下了抚摸她头发的手，因为那个不太成功的守护神咒而感到有些沮丧。

“随时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半吊子。”他怅然地说。

“当然不会。我们可以一起研究它啊。”赫敏兴趣盎然地说。

他从她眼神里搜寻到了一丝真挚，嘴角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好。”他说。

赫敏也随着他微笑起来，表情不那样忧虑了。

“我好像还没谢谢你……你挡在我面前保护了我。”她对他说，脸颊泛起微微的粉色。

“Pleasure.(我的荣幸。)”德拉科满意地说，由于赫敏·格兰杰没在他面前被人伤害而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

赫敏当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在她看来，他的神情有些愉悦，又有些遥不可及，甚至有些悲伤，有些惆怅，这真令人迷惑。

各怀心事中，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下，又不自觉地同时看向身旁的窗户——它位于隔间门的对面，在火车的另一侧。

窗外风雨如晦，列车里却温暖如春。

就好像那些黑暗的生物从未袭击过列车一样。

可他们的心里都已经印下了对于那黑暗生物的恐怖印象。

“德拉科，那些摄魂怪……会到霍格沃茨去吗？”赫敏迟疑地问。

“不会进入学校的。”德拉科轻声说，凝视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她的脸，“它们会驻守在霍格沃茨外面，直到抓住彼得·佩迪鲁为止。”

赫敏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尽管她注视着他的背影的目光依然怀着担忧。

德拉科回到自己隔间的时候，克拉布和高尔正坐在那里吃着最后一包比比多味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荡荡的小手提箱。

“我们可没独吞，巧克力都送给其他同学了。”高尔见德拉科的眼神瞟过去，连忙解释。

“我知道。”德拉科竟然没瞪他，反而表扬了他，“罗恩告诉我了。令人惊讶的是，你们竟然没在发巧克力的过程中打起来。”

“那个韦斯莱家的红毛小鬼！”克拉布嘟囔着说，“既然他都跟我说‘谢谢’了，我也该拿出点风度——”

“就是要这样想。好好保持。”德拉科倦倦地打了个呵欠，在那张舒适的专座上坐下小憩。

他们没有休息多久，火车就到达了霍格莫德站。

也许是因为刚刚被摄魂怪搜查的缘故，学生们下车的场面格外混乱。与其说是一群准备开学的学生，不如说更像是一群逃难的人。

德拉科站在车门口，远远望见了赫敏的身影。她正跟在哈利和罗恩后面，冒着雨往马车那边跑去，手里还拉着罗恩的妹妹——金妮·韦斯莱。

这些格兰芬多们！总是冒冒失失的！

德拉科皱起眉头，看着那抹远去的棕褐色的身影，再看看身边寒气拂面的逼仄的站台，以及头顶冷入骨髓的倾盆大雨，觉得心情糟透了。

在站台上，布雷斯·扎比尼和潘西·帕金森又在打嘴仗，嚷嚷得他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行啦，别吵啦。”德拉科走过去，懒洋洋地说，“你们有一整学年可以吵，先去城堡再说。”

于是这对乌眼鸡审时度势，选择暂时休战，跟着德拉科走到那条粗糙的泥泞小路上，往马车那边赶去。他们在路上碰到了西奥多·诺特，遂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一上车，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稻草味令男孩们不快地皱起了鼻子。

潘西当然更不能容忍这个味道。于是她往马车里喷了一些香水，结果就是，这混合的味道变得更加复杂和难闻了。

“拜托，饶了我吧！”德拉科厌倦地说，被那股甜腻腻的脂粉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潘西耸耸肩，收起了她的香水瓶，目光落在他指间的蛇纹戒指上。

“戒指！德拉科，这是谁给的？”潘西露出了狗狗祟祟的八卦表情。

“我打赌是德拉科的某个仰慕者，”布雷斯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一定是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你们怎么不吵了？”德拉科说，企图转移话题，“我不介意你们继续吵。”

“不，我们已经吵完了。”潘西兴趣盎然地说，“是不是，布雷斯？”

“没错。”布雷斯与潘西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忽然从不共戴天的仇人变成了同仇敌忾的队友。

“说说吧，怎么回事？是定情信物吗？”潘西意味深长地问。

“闭嘴吧，这只是一个生日礼物。”德拉科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红晕，“谁再问，谁就等着喝带毒的南瓜汁吧。”

“行啦，别难为他了，潘西。犯不着因为这件事让你吃不成晚饭。反正我们早晚会知道是谁的。” 布雷斯笑吟吟地说，“德拉科，我听说你施了一个守护神咒，把摄魂怪赶跑了？”

“我的守护神咒还没那么厉害。最终赶跑摄魂怪的另有其人。”德拉科心不在焉地说。

“得了吧，车厢里都已经传遍了。克拉布和高尔分发巧克力的时候都告诉我们了。”潘西说。

“为什么你们会选择相信这两位‘大聪明’的语言表达能力呢？”德拉科无奈地扶着额头说。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巧克力。”西奥多·诺特破天荒地开了口。

德拉科冲西奥多点点头，没有再搭理另外两个八卦的人，开始注视起马车外的动静来。

这时，一辆辆马车正排着队驶向两扇气派的锻铁大门，两个阴森可怖的摄魂怪正在门口站岗。

透过雨幕，他看到那个让人不省心的棕褐色小脑袋从前面那辆马车小小的车窗里探出来，似乎在注视着霍格沃茨的角楼和塔楼。

冒失的女孩！不怕摄魂怪吗？不怕感冒吗？德拉科忽然感到一阵牙疼。

等到前面的马车平安无事地驶过大门，驶进校园，德拉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学生们在喧哗声中下了马车，走上石阶，穿过雄伟的橡木大门，进入宽敞幽深的门厅。

门厅里，燃烧的火把驱走了雨水带来的寒气。德拉科已是饥肠辘辘，他跟随人群向礼堂走去，却听到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波特！格兰杰！还有马尔福！我要立刻见你们三个！”

德拉科转过身，看到格兰芬多学院院长麦格教授正隔着众人的脑袋冲他们大喊。

她表情严肃，头发盘成一个紧紧的发髻，锐利的眼睛透过方形眼镜投射过来。

“没事吧？”布雷斯笑着问他，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担忧。

“没事。你们先去替我占个座位。”德拉科漫不经心地把手插进巫师袍的衣兜，无所谓地朝布雷斯他们笑笑，示意他们先走。

哈利和赫敏也挤过人群向他这边走来，脸上一副遭遇不详的表情。罗恩在人群里显得格外不安，他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哈利则冲罗恩急匆匆地摆手。

“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只想在办公室里跟你们谈谈。”麦格教授严肃地对他们说。她迅速地带他们穿过门厅，走上大理石楼梯，最终打开了走廊上某一间暖意融融的小办公室的门。

这是麦格教授的办公室。

他们鱼贯而入，并排站在麦格教授面前，听她说：

“卢平教授提前派了一只猫头鹰来，说明了火车上的情况——”

她还没说完，就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

“请进。”麦格教授说。

下一秒，校医庞弗雷女士急如星火地冲了进来。她二话不说，当场围着哈利端详打量起来。

“我早对邓布利多教授抱怨过！把摄魂怪派到学校附近是有风险的，你说是不是，米勒娃？”她一边大声对麦格教授抱怨着，一边利落地检查哈利的额头和脉搏，大惊小怪得仿佛他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婴儿一般。

显然，哈利对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感到困惑又难堪——他的脸都涨红了——似乎随时都要发出火来。

可庞弗雷女士遇到她所认为的病人的时候，一向很强势；连麦格教授都不能轻易拒绝她的专业意见，何况哈利这样一个准三年级的学生呢？

“波特，你得让她检查。”麦格教授绷着脸说，“一会儿她还要把检查结果告诉邓布利多教授。”

早在庞弗雷女士冲进来的档口，德拉科和赫敏就已经明智地一齐往后退了退，努力假装他俩不存在；当庞弗雷女士和麦格教授围着哈利团团转的时候，德拉科注意到赫敏头发上湿漉漉地沾着户外的雨水。

于是他偷偷从背后拿起魔杖，抖了抖，给她来了个烘干咒。

“你在干什么？”赫敏蓦然转头，棕色的瞳仁里跳动着炉火温暖的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淋雨对一位女士的身体可不好。”德拉科嘴唇微动，铂金色的刘海向下垂，掩住了他的眼睛里的复杂神采。

她这样大大咧咧的，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乎，迟早要感冒，他悻悻地想。

赫敏向他投来后知后觉的一笑。

这时，庞弗雷女士已经把哈利检查完了。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冲过来，一把扯过德拉科，开始检查他的脉搏——这下轮到他受罪了。

德拉科感到无措极了。听到旁边的赫敏和哈利偷偷地笑出声来，他只觉得脸颊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