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老鼠引发的余震
在短短几秒钟之内,罗恩·韦斯莱三观炸裂,寒毛倒竖。
他见识到了令他难以置信、更难以理解的事情。
几秒钟前,他龇牙咧嘴地扶着自己那条伤腿,震惊地看着赫敏把一条细细长长的金链子从袍子的领口抽出来,挂在了她和德拉科以及哈利的脖子上,手在链子一头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小沙漏上扭动了三下,三个人在原地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他不过眨了两三下眼睛的功夫,就看见哈利、赫敏和德拉科骑着飞天扫帚从旁边校医院的窗户飞进来,轻巧地落在病房中央的地板上——正是他们此前消失的地方。
“你们怎么做到的?”罗恩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以为自己的精神出现了混乱。他把眼睛瞪如铜铃,“你们怎么能从这里跑到了那里?还是飞着进来的?”
“我们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恩。”哈利神秘莫测地说。
“是啊,一个人怎么可能既出现在这个地方,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呢?”德拉科用赫敏平时常说的话,转过头来调侃他。
说话间,他自然而然地抬了一下胳膊,好让赫敏扶着他从飞天扫帚跳下来。
罗恩张开嘴,显得更加恐慌了。
三个人忍俊不禁地瞧着他,最终爆发了一阵大笑,几乎把罗恩给笑傻了。
“再笑我要生气了!”罗恩气愤地说,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腿。他猛地一拍大腿,下一秒又扭曲着脸,嘶嘶地倒抽一口气,跌回了枕头上。
“好好,别激动……”哈利忙跑上前来,看他的伤势,“我们这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为了安抚罗恩受惊的心灵,他们给他分享了庞弗雷女士提供的巨大的巧克力蛋糕,并对他解释了这一切:
他们是怎么利用赫敏的时间转换器,穿越到3小时前,追踪着另一个自己的脚步;
克鲁克山是怎么在大家没在意的时候,悄悄杀死了那只老鼠,完成了西里斯·布莱克没能做到的事;
哈利又是怎么释放出守护神咒,救了湖对岸的他自己。
“哇哦!你自己救了你自己?这事简直离谱!等等,斯内普教授的守护神,竟然同你母亲的一模一样?可是,牝鹿跟牡鹿是一对儿,不是吗?他同你父亲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我脑子都要炸了!”罗恩惊叹极了,他吃了一大口蛋糕,兴奋又遗憾地说,“我究竟错过了多少好戏?都怪我的腿!哈利,你得再给我讲一遍——”
德拉科摇摇头,轻轻带上了校医院的门,把罗恩第一千零一次的提问声和哈利不厌其烦的讲解声关进门里。
“依我看,他们今晚大概会彻夜不眠。”德拉科以肯定的口吻说,与赫敏在城堡中漫步。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是啊,今天太漫长了,那些层出不穷的巧合和接踵而至的意外……可讲的太多了。”赫敏轻声说。
“没错。”德拉科感慨地说,“斯内普教授的守护神,很令人意外。”
“也没那么令人意外。”赫敏回想起来,“你还记得上次摄魂怪在魁地奇球场攻击你和哈利的事件吗?那时候,我好像也见过一只牝鹿。当时我还疑惑是谁放出来的……”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德拉科说,同她并肩路过一张昏昏欲睡的肖像画,“还记得我们曾经讨论的问题吗?斯内普教授对哈利的母亲,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是啊。不是恨——是爱。”赫敏说。
她想起不久前,在黑湖边,德拉科与哈利的对话。
“那牝鹿是斯内普教授变出来的!”哈利把脸埋进手掌,痛苦地说,“我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德拉科问,“你在苦恼什么?”
“他曾是我母亲的朋友,不是吗?可是他从来没像卢平教授那样,跟我谈过任何我母亲以前的事。今年一整年,我都试图去对他友好,试图去理解他,甚至试着去忍受他一切在魔药课堂上的无礼嘲讽,可换来的永远都是变本加厉的折磨。他对我从来都不假辞色!他打压我,盯着我的眼睛刻薄我,他从未对我有什么友好的表示!他甚至阻碍我去霍格莫德,百般刁难我!他根本就是见不得我高兴!他恨我!”哈利说,情绪激动起来,“我真不明白!”
“没什么好不明白的。你的教父说过,他恨你父亲,他跟你父亲是情敌,他当然会恨屋及乌,讨厌长得像你父亲的你。”德拉科神色淡然,“这跟你本身没什么关系。”
“是啊,那就恨到底!那他为什么还要救我?”哈利有些迷惑,又有些怒气冲冲,“为什么他不让我自生自灭?一年级的时候也是,这次也是,他为什么要救仇人的儿子?”
“很简单。”德拉科平静地说,“他一直对你母亲感情深厚——直到今天,依然如初。相同的守护神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那只是个巧合!小天狼星说过,他和我母亲早就反目成仇了。”哈利看着德拉科冷静的灰眼睛,心头有一丝慌乱,“巫师们的守护神雷同,这件事应该很常见吧?我不相信巫师们没有雷同的守护神!乔治和弗雷德的守护神就是一模一样的!可他们并不是爱人。”
“他们是感情深厚的同胞血亲兄弟,不是吗?”德拉科提醒他,“你会发现,守护神咒之间的联结直通灵魂,这是永远没法骗人的。我承认的确有非亲非故的巫师有相同的守护神,可在亲友故人之间,假如守护神类似,一定是别有寓意的。非血亲之间,像韦斯莱孪生兄弟那样,能够变出一模一样的守护神是很难的,那需要一种灵魂上的强烈共鸣。他一定对你母亲有着深刻的感情、强烈的认同。这绝不是恨能达到的,而是相反的东西。”
哈利闭紧了嘴巴。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黑湖的湖面,语气干涩,“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和我母亲才是更有共鸣的灵魂伴侣?他们释放了同样的守护神,不是吗?就连我父亲的守护神,都与我母亲的样子有所区别——”
“哦,我不认为你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德拉科轻松地说,“斯内普教授的守护神是后天改变的,他所释放的牝鹿并非天生。我问过我父亲,他说斯内普教授曾经在学生时期变出过某种守护神形态。我确定,那绝不是牝鹿的形态。你父母的守护神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显然,牡鹿和牝鹿是一对,他们依然是彼此的灵魂伴侣。”
哈利的脸总算缓和了。
赫敏回忆着他们的对话,同德拉科在烛光幽幽的走廊中悠然前行。
“德拉科,斯内普教授原本的守护神形态——”赫敏感兴趣地问,“究竟是什么?”
“是蝙蝠。”德拉科小声说,“他以前的守护神是一只蝙蝠来着。所以西里斯·布莱克才说他是油腻腻的小蝙蝠。”
“哦。”赫敏说,对这个答案感到无言以对。
她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猛然发现,他正在跟着她走。
她突然意识到,他似乎打算先把她送回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再回他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德拉科,不用这么麻烦的,”她扭过头悄悄看他,局促地说,“我想,我认识回公共休息室的路。”
太不顺路了,不是吗?
一个在高空的塔楼顶,一个在幽暗的黑湖底。她失落地想。
“我坚持。”他从容不迫地说,“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够多、也够刺激了,我得确保你能度过一小段平淡的回寝之路。”
“那么,好吧。”她讷讷地说。
今夜,她确实也不想再遇到任何一点意外、巧合或者别的什么了。
可是,无形之中,她总感觉到他有一丝不对劲儿。
似乎,自从她揍了他一拳,事情的走向变得诡异起来。
德拉科·马尔福是个骄傲的男孩。他同她一样骄傲。就连走廊里打着小呼噜的肖像画们都对他的骄傲略有耳闻。
“要论不好惹程度的话,德拉科·马尔福绝对名列前茅——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她曾听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弗雷德笑嘻嘻地对李·乔丹说。
整个霍格沃茨,从没什么人敢真正惹他,或者在他手下讨到什么便宜,更别说揍他了——这是不可想象的。
可她揍了他。离奇的是,他没有生气、没有自尊心受挫、没有对她开展残酷的打击报复,也没有不理她,或者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什么的。
他反而要比平常更温和、更乖巧,更热衷于往她跟前凑了。
就算她今晚努力摆出一副横眉竖眼的样子,他也并不在乎,依旧亲切地对待她。
他保护她、拥抱她、安抚她,给她上药,喂她吃巧克力,送她回寝室。
他这反应,是挨了一拳以后的合理反应吗?他不会被她揍得神智不清了吧?赫敏内心迷茫。
他甚至在对她倍加呵护。这一整晚,他都在对她倍加呵护。他的温柔体贴令她滋生出越来越多贪恋依赖的情绪,与此同时,她内心的酸涩感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深厚。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难受——他是在把她当妹妹一样呵护。
赫敏挫败地叹口气,连上楼的步伐都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了?”他敏锐地问,“累了?”
“嗯。”她敷衍地说。
“我拉着你走。”他轻描淡写地握起她的手,十指交叉,紧紧密密地缠着她,拉着她走。
赫敏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声声入耳,击垮夜的寂静。
“听着,赫敏,我想对你道歉,关于——”德拉科犹豫着开口,想要试着解释那个误会。
“别,别说了。”赫敏急促地说,“我不想提那件事。”
“好吧。”他不安地说,沉默下来。
明灭摇曳的烛火在壁龛中疑疑惑惑地抖动,男孩女孩在寂寂无声的楼梯上一阶一阶地走。
他正放缓以往嚣张的步子,配合她的步调;他正温柔地牵着她走,带她规避所有心怀叵测的楼梯陷阱。
像是一个不真实的黑沉甜香的梦境,他默然牵着她的手,温暖、有力、坚定。
投射在他脸部骨骼的光影斑驳,成就出他某种令人心悸或者心碎的美感。
她正在心悸,同时在心碎。
像是有什么困兽被束缚在她心中。她喘不动气,也喊不出声。
寂寥无人的夜,他们十指相扣。
惆怅丝丝缠绕。她对他的喜欢正在燃到顶峰,马上就要冲破天际;可她的绝望也跌到了谷底,马上就要把她摔破、摔碎,直到化为齑粉。
“德拉科,”赫敏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游移,又藏着万千苦涩,“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
他不该对她这样好。
谁能拒绝他这样的好?
这样温柔、细致,这样引人误会,这样看似独一无二的好。
谁能保证自己的一颗心永远坚如磐石,不被这残忍的男孩所拨动?
“能不能,别牵着我的手?”赫敏瑟缩着说。
她想挣脱他的手,试图与他保持距离;他却扣住了她的手,拒绝放开她。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
那双严肃的灰色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而后定定地凝望她。
她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
那张脸上有些惶惑不安,有些脆弱易碎,有些悲哀伤感。
疲惫,让她潜藏的坏情绪展露无遗。他或许早已把她的口是心非给看穿了,赫敏厌倦地想。
他们在四下无人的楼梯台上久久伫立,安静对望。
“不能。”德拉科轻柔又坚决地说。
此刻,他不再板着面孔,不再严肃至极。
他在主动对她微笑,眸中有粼粼波光。
他正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似乎要捕捉她如风如火的灵魂。然后,他会义无反顾地拥抱她的灵魂,不管那灵魂有多炽烈,会不会灼伤他,会不会将他这段枯木炙为灰烬。
他静默微笑,眼睛弥漫上一层极淡的雾气。
面对死亡,他们尚能相互拥抱;而今死里逃生,他已厌倦了退避躲藏。
她正被他握在手心里。他自私极了,他不想放开,他想要试试看。
假如一直握着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抱歉,赫敏,我做不到。”他固执地凝视她,低声说,“我想对你好。我——想牵着你的手。”
她被他的答案惊得目瞪口呆。
他压根不讲道理!
她想要立即反驳他的。梅林在上,她是真心想要反驳他的。
可是,他露出的笑容正是她所喜欢的那种笑容,虽然他睫毛下投射的阴翳间,似乎闪着一星水光。
他似乎在笃定着什么,但又有些一触即碎的不安感。她能感受到这不安,因为她心中同样存在不安。她忘记了反驳,反而被他的表情引入了迷惑困境。
她在思考,他为什么会不安。
她任他拉着她,继续走,继续往上走。
她沉默着、纠结着,带着一点微微的喜悦和期盼,带着一点痴傻的怀疑和妄想。
赫敏决定暂时放弃思考。
或许她不该在此时想这么重要的问题。这不是一个头脑清醒、适合思考的好时间。
或许她该放轻松,抓住这寂静空旷中唯一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