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并列奖牌的名字

少年又被梦魇困住了。

梦里是久违的天文塔楼。在黑魔标记的绿光中，手无寸铁的邓布利多平静地对他微笑着，说：“德拉科啊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他脸色惨白，绝望地对邓布利多说，“我要杀死你……我没有选择！我非做不可！他会杀死我的全家！”

“你没有造成任何破坏，没有伤害任何人，你真是很幸运，被你误伤的那些人都活了下来……我可以帮助你，德拉科。”邓布利多依旧在微笑，“……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他握着魔杖的那只手抖个不停——那只手下降了一点。

没错，他不是一个杀人的人。她也曾说过这句话。

他犹豫了。

他想要放弃了。

他想起她那双纯然明亮的眼睛——杖尖下垂着。

然而——“阿瓦达索命！”——邓布利多的身体被匆匆赶来的斯内普教授击中，飞到了空中……

自此，一切无可挽回。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德拉科·马尔福猛然惊醒。

他条件反射地从枕头下抓起魔杖，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床对面全身镜子中的少年——那少年的脸色像他梦中那般惨白。

他瞪着四柱床上长长的墨绿色帷幔，深呼吸了很久，对自己施展着大脑封闭术，逐渐平复了自己的惊慌情绪。

“没关系。”他小声说。

“只是一个噩梦。”他颤抖着声音说。

“邓布利多——没有死。”他拼命说服着自己。

“你没有杀死任何人。你没有。”他嘴唇抖动着，轻声对镜中那个苍白面孔的少年说，想要微笑，却笑不出来。

他又想起了那些凝固死寂的瞳孔。他想起了那些在马尔福庄园流淌的血迹。他想起了霍格沃茨大战时候死去的学生。

他想起了她悄然而下的眼泪。那眼泪滴在他的心里，灼烧出一个空落落的洞。

那些景象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它们就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藏在他脑内世界的废墟里，冷不丁地就要蹿出来咬他一口。

咬得他的灵魂体无完肤。

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游走着——提醒少年——离天明还有好几个小时。德拉科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最终，他决定戴上赫敏送他的麻瓜耳机。

他从床头柜里摸索了很长时间，直到找出那盒还未拆封的新磁带。慢慢把上面的塑料封皮揭开，他盯着那上面写着的《Dookie（渣滓）》出了一会儿神。

“这是一个来自美国的麻瓜朋克乐队Green Day（绿日乐队）出的新专辑《Dookie（渣滓）》。”他想起赫敏给他这盘磁带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的某种调皮神色，“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欢这种风格，但是，为什么不试试呢？”

朋克？那是什么东西？绿日，这名字简直毫无头脑。

“谁会把音乐专辑叫做‘渣滓’？”德拉科不可置信地说，“麻瓜们喜欢这种可怕的用词吗？”

“事实上，它挺受欢迎的。我猜麻瓜青少年们压力都挺大的。”赫敏耸耸肩，笑嘻嘻地说，“试试吧，它不会咬你一口的。”

“哦，谁能指望音乐会咬人？”德拉科不甚在意地说，不懂为什么面前的女孩笑得一脸狡黠。

拜托了，绿日、朋克、渣滓。这些可笑的麻瓜用词啊！德拉科不认同地摇着头，可还是在赫敏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乖乖接过了它，勉强对她说了声“谢谢”。

他一回寝室就把它扔在了床头柜的最深处。

他从没想过要听这种与古典乐毫不相干的东西——他认为自己还没堕落到要喜欢麻瓜青少年们喜欢的玩意儿——直到现在。

也许此刻，他正需要一点可笑无脑的麻瓜青少年音乐来麻痹自己的思路。

他懒洋洋地戴上耳机，随便按了一下“播放键”——梅林啊！德拉科大惊失色。

赫敏·格兰杰这个狡猾的小骗子——这音乐的确会咬人——它跳出来狠狠地咬了他的耳膜一口！

过于吵闹的节奏、鼓点和嘶吼，差点把他的耳朵给震碎。

“赫敏，现在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笑得像只小狐狸了！”德拉科自言自语道。

谁能想到？这个表面规规矩矩的女孩，还会听这种反叛的音乐，这真是让人大吃一惊！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德拉科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进入了这偶尔不按常理出牌的赫敏·格兰杰所设计的“朋克圈套”。

然而，就在他想要按下“停止键”，打算放弃听这音乐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喧嚣欢腾的麻瓜音乐中，他逐渐获得了某种宁静——不是耳朵的宁静——是心灵的宁静。

他猛然意识到，他再也没有任何脑内空间去回想过去的记忆，他的大脑被这种过于嚣张的音乐给充斥得满满当当。

震耳欲聋的音乐里，他甚至开始有点欣赏这些麻瓜们的玩意儿。

他学着在这些闹哄哄的、不需要人思考的音乐里随波逐流。嘴角撇出一抹微笑，他闭上眼睛，眼前似乎晃动着赫敏·格兰杰狡黠的微笑，还有她形状美好的嘴唇。

“好吧——你赢了。”白天，他在魔药课上对赫敏说，“我最终还是听了那张吵吵闹闹的专辑。”

“怎么样？”她感兴趣地挑了挑眉，观察他的表情。

“勉强可听。”他挑选着大小均匀的几颗槲寄生浆果，简短地说。

“听了一点？”她喜滋滋地问。

“哦，啊，从头到尾——”他的眼睛心虚极了，不敢与她对视。

“可真是不敢想象，你竟然全部都听了。你最喜欢哪一首？”她小声问他——对他有些傲娇的不坦诚语气习以为常——忙着猜测，“Basket Case？”

“Basket Case.”他同时回答。

“我就知道。”她得意地说，“德拉科，你得承认，有时候你并不了解自己想要什么。得去试试，才能清楚自己的好恶，对不对？比如麻瓜朋克音乐——”

“也许吧。”他没有反驳她。

他觉得自己准是疯了。

因为，就算他此刻没有听那些音乐，那些音乐也在他脑海深处循环播放着。

他准是听了太多遍那些音乐了。绝不是因为它们还算讨人喜欢。他别别扭扭地想。

那些洗脑音乐甚至让他无暇再去想第二天与邓布利多教授的会面——直到他站在校长室的门口才清醒过来。

德拉科总在心底隐隐排斥着与邓布利多的会面，尤其是单独会面。

每次与邓布利多对话时，他都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充满警惕，又怀着某种抱歉。

这种心理令他很难完全放松地去与邓布利多进行交流。

“哦，德拉科，我认为这应该是你的东西。”邓布利多轻松地说，将办公桌上的隐形斗篷往德拉科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什么让我承认自己违反校规的圈套吗？”德拉科没有动，只是眯起眼睛打量着邓布利多教授脸上的神情。

“显然不是，如果你只是用它来溜进厨房偷吃东西的话。”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话语里有种心照不宣的网开一面，“我听说你偶尔会去看看家养小精灵们。”

德拉科挑眉，迅速将那在边角绣着马尔福家徽的隐形衣收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这是小巴蒂·克劳奇落网后，德拉科迎来的第一个周六。

霍格沃茨城堡里沐浴着平静安详的阳光。

没有铺天盖地的报道，没有魔法部的出动，似乎赫敏·格兰杰对着看台上的穆迪教授甩出“石化咒”是一场无人问津的闹剧。

《预言家日报》仍然用兴风作浪的语气编织着几位勇士的情感八卦走向，这让德拉科每天早晨都要怀疑这报纸沦为了青春幻想恋爱文学杂志。

更令他困惑的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约到校长室来，更对于邓布利多接下来的计划一头雾水。

“我看得出来，你有很多疑惑。”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有什么我可以解答的吗？”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昨天在霍格沃茨城堡走廊里出现的一切如常的穆迪教授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他还躺在校医院里休养身体。”德拉科语气犹豫地发问。

“啊，你注意到了这一点，是不是？”邓布利多和蔼地微笑着，“西里斯非常慷慨，接过了扮演穆迪教授的重任……他会假装自己是故弄玄虚，为了让学生们提高警惕，才找人假扮自己的。”

德拉科对那张和蔼的脸微微颔首——依旧不能忘记邓布利多曾经面对小巴蒂·克劳奇时的那种可怕的表情。

“您是打算按照西里斯·布莱克的计划走？搞守株待兔的那一套？”他没有打算放过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追问。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非常诱人。我不得不对马克西姆女士、卡卡洛夫教授以及魔法部的官员们撒上一点小谎。我很确信，假如魔法部抓住了小巴蒂·克劳奇，以丽塔·斯基特的写作能力，流言将很快传到伏地魔耳朵里去。那么我们目前所占的小小先机，就又被白白浪费了。”邓布利多教授思忖着说。

他示意德拉科在他对面的座椅坐下，挥挥魔杖，给他上了一大杯热茶。

“谢谢您。”德拉科简短地说，坐在座椅的边沿上，并没有喝那杯茶。

“顺带提一句，你和格兰杰小姐由于抓到了小巴蒂·克劳奇，获得了学校的特殊贡献奖。但在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学校没办法公示，只能私下把奖颁给你们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

“事实上，我认为那全部是赫敏的功劳。我没出什么力。”德拉科说。

“是格兰杰小姐坚持的——否则她将拒绝接受这一奖项。”邓布利多说，“在这方面，我惊讶地发现，她非常固执，甚至有点强硬。”

“哦，既然这样——”德拉科的心里忽然有点高兴，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抿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忽然感受到了邓布利多审视的目光。

德拉科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他似乎在被邓布利多的目光剖析内心。

于是他急忙问了另一个问题，“邓布利多教授，我们究竟能不能完全困住小巴蒂·克劳奇？我有点在意这件事背后的风险。”

“我们采用了格兰杰小姐的办法，一个类似石化咒的更复杂一点的咒语，此外，还在关押他的地方加上了不少额外的咒语，诸如抗扰咒、驱避咒、伪装咒、屏蔽咒……我想，我们可以相信弗立维教授的咒语建议。”邓布利多说。

“您把他关押在哪里了？”德拉科环顾四周，想起活点地图上依旧停留在邓布利多校长室的小巴蒂·克劳奇的名字。

“我借用了阿拉斯托的那口箱子。” 邓布利多教授对墙角立着的那口箱子扫了一眼，蓝眼睛里闪出某种难得一见的冰冷寒光，“也没法考虑太多的人文关怀了，是不是？鉴于他对于夺魂咒甚至昏迷咒都有了很大的抵抗力，我不得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我对您的谨慎表示欣慰。可是，那个叫闪闪的家养小精灵怎么办？万一它跑去找老巴蒂·克劳奇告个密，或者干脆跑过来，把小巴蒂·克劳奇直接解救出去——”德拉科皱着眉头说。

“这也是西里斯劝告我的一点。作为家养小精灵的直接雇主，身为霍格沃茨校长的我不得不对闪闪下了一些指令，确保她的善良和同情心干扰不到我们的计划。”邓布利多教授叹口气说。

“话说到这里，您认为让西里斯·布莱克扮演穆迪教授是个好主意吗？他与穆迪教授完全是两种风格的人。他有时候过于——大胆了；另外，校医院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这秘密很快就会被拆穿的。”德拉科组织着措辞。

“我明白你的顾虑。西里斯只需要扮演几天而已，然后穆迪教授就将会因为某种教学意外导致昏迷不醒，需要住进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单间进行治疗。”邓布利多皱着眉头说。

“这不会引起对面的怀疑吗？”德拉科问，“负责里应外合的手下忽然遭遇意外，任谁都会疑心的。”

“没办法，穆迪的身体状况很糟，必须得接受全面的治疗。保守估计，起码得休养到复活节……况且，黑魔法防御术教师的教职本身就是充满危险的，这些年也频繁地出岔子，伏地魔自己应当很清楚。”邓布利多慢慢地说。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们的优势在于，小巴蒂·克劳奇为求稳妥，切断了与伏地魔之间的联系，伏地魔想要找到他，只有召唤食死徒一个办法。而我们恰好有某种渠道，可以监控这种召唤行为。”

德拉科没有说话。他猜想，邓布利多提到的“某种渠道”可能正长在斯内普教授的手腕上。

所以，斯内普教授，是彻头彻尾的邓布利多教授这边的人？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保证穆迪教授在第三个项目开始前回到霍格沃茨，对面就不会起疑？”德拉科慢慢咀嚼着其中的逻辑。

“很聪明。在此期间，我打算让西里斯来做黑魔法防御术的代课教师，保护哈利。”邓布利多教授微笑着说，“不得不说，他对于自己教子的安危非常担忧，已经无法承受再来一个假冒教授的食死徒的可能性了；而我个人认为，现阶段来说，没有比他更能全心全意地保护哈利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

“哦，没错。”德拉科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我想，哈利知道这件事会高兴坏了的。”

邓布利多感兴趣地研究着德拉科的嘴角，突然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哈利，对吧？”

“他很高尚——他救过我的命。”德拉科顺口说。

“你指的是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的那次水箱事故吗？”邓布利多教授好奇地问。

他总觉得，德拉科救哈利的次数反而更多一点。

“算是吧。”德拉科警惕地看了面前的老人一眼，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邓布利多等待了一会儿，似乎在期待着他再说些什么。可德拉科继续啜饮着那杯茶，眼观鼻鼻观心，硬挺着不再说话。

最终，这位睿智的老人选择放弃追问，缓缓道出了他今天请德拉科来的目的，“事实上，今天我想给你看看前一阵子搜寻到的一些线索——家养小精灵郝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