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像邓布利多教授这种“大忙人”,是不会特地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
“先生,为什么?为什么您会把这些东西都讲给我听?”德拉科迷惑地问。
“我以为你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看看你那层出不穷的问题吧!而且,有时候我也需要有个人聊聊天,整理一下思路。”邓布利多教授笑眯眯地从桌子上拿了一大块蟑螂堆,随意地丢在嘴里,“你不能指望我总对福克斯讲这些吧?”
德拉科更迷惑了。他有自知之明。他不过是一个斯莱特林的学生而已,虽然偶尔对邓布利多有点用处,可毕竟不是邓布利多所偏爱的“救世主”。
“为什么不是哈利?他应该是您最喜欢的学生吧?”德拉科不依不饶地问,“起码,远比我这个斯莱特林更合您心意。”
“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信任哈利,也同样信任你。你的种种行为印证了一件事——你值得我的信任。”邓布利多说,“至于哈利,他今年已经有够多事情要操心了,他要专心对付三强争霸赛。我不认为他该在此刻分心。你已经看到过火龙的凶残了,你该很清楚一个勇士要面临何等险恶的考验。相信我,接下来的两个项目会更加不好对付。”
德拉科默默点头。
是啊,第二个项目的黑湖和第三个项目的迷宫,哪一个看起来都够一个学生烦恼的了。
“在这里,我要请你暂时继续把魂器的事情对他保密。”邓布利多教授站起身,开始从一个装满水晶瓶的高高的架子上搜寻着什么。
德拉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瞧瞧,这就是邓布利多的廉价的信任——甚至都不愿意把这件事完全告知哈利。
“等哈利应付完三强争霸赛的一切,我相信他已经足够勇敢,也足够成熟了。到那时,我会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的。”邓布利多教授背对着他,继续翻弄着架子,嘴里补充道。
“先生,有时候我觉得,您对待哈利的样子太小心翼翼了,似乎在给自己打造一把最锋利的匕首,一把最称心的武器,一个绝不能在成长路上出任何差错的完美的人。”德拉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背影。
“观察力很敏锐,德拉科。”邓布利多转过身,蓝眼睛透过半月形眼睛注视着他。他微微一笑,“你不是第一个有类似想法的人。”
“我能知道谁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吗?”德拉科咄咄逼人地问。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们学院的院长。”邓布利多教授对着一个小瓶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斯莱特林们的想法都是这样一致吗?”
“也许是因为——我们揭露的是事实。”德拉科眯起淡灰色的眼睛说,“哈利现在依然不安全。随时都可能有新的食死徒冲进来对他不利,他该明确地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等险恶的情形。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让他退出三强争霸赛,以免他一个不小心被什么人抓走,或者被各种人为的意外杀死。”
邓布利多教授摇了摇头。
“我认为,让他继续参赛是引出对手的绝好方法——如果霍格沃茨还潜伏着更多伏地魔所派出的食死徒的话。”他冷静地说。
德拉科厌恶地眯起眼,“他还只是个男孩,不是案板上的一块肉。”
“这下,你又跟麦格教授想到一块儿去了。”邓布利多教授高兴地说,“你也是个男孩,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你做得很好。我认为不能小瞧他,他能承受这一切,他也会做得很好的。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挑战,逃避永远不是解决办法。”
德拉科沉默且不服气地瞪着他。
该怎么解释自己实际上要比哈利这孩子年纪大?
而且,这是什么教育方法——挫折教育?
究竟是什么样的长辈,才会希望让自己喜欢的后辈吃尽苦头?
“斯内普教授也赞同我的看法。西里斯的任职进一步确保了哈利的安全。而且,哈利并不孤单——他还有你们这些为他担忧的朋友。”邓布利多愉快地说。
说话间,老人把一些银白色的缥缈的液体滴入冥想盆,示意德拉科过去。
可我不想像个老妈子一样,一直操心哈利的一切。太费神了。德拉科撇着嘴,一面腹诽着邓布利多教授的诸多不靠谱行为,一面懒洋洋地从办公桌前站起身,走了过去。
“我们得加快脚步,还有好几个记忆要看。”邓布利多说,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男孩瞬间凝滞的脸。
德拉科犹豫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尽量忍着对水的恐惧,把头探进了冥想盆里家养小精灵郝琪的记忆里。
(有关郝琪的记忆,请见原著第六部“伏地魔的请求”章节。)
等德拉科板着脸地从那片虚空出来以后,邓布利多介绍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赫普兹巴·史密斯在这之后两天就去世了。魔法部判定,是家养小精灵郝琪在她女主人的晚饮可可茶中误放了毒药。”
“与莫芬的遭遇十分相似。”德拉科轻声说——他可不信魔法部的这种鬼话。
“没错。我个人认为,很有可能是伏地魔篡改了她的记忆。她当时承认了这桩罪行,魔法部也没有多追究,他们本来就倾向于怀疑郝琪……最终,判决说她不是蓄意谋杀,而是老眼昏花。”邓布利多沉声说。
“郝琪是家养小精灵,所以就潦草判决了。”德拉科冷冷地说。
他忽然有点理解赫敏创办S.P.E.W.的感受了。
这种对于家养小精灵的歧视,已经不仅仅是对它们权利的剥夺,而是促使魔法部部员去颠倒黑白,甚至在制造冤假错案。
这种歧视,并不利于傲罗们抓捕真正的罪犯,由此使得汤姆·里德尔逍遥法外。
假如他们能不那么糊涂一点,假如他们能多调查一番,说不定汤姆·里德尔早就在阿兹卡班里锁着、被摄魂怪们吸成人干了,又何来之后巫师界持续多年的颠簸动荡和血雨腥风?
又何来德拉科·马尔福的苦痛前世?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心情厌倦。
邓布利多听到他的叹气,以为他在同情家养小精灵,用某种赞赏的语气说,“是的,我认为你想得没错。郝琪已经很老了,我取得这段记忆的时候,她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她记忆里能挖掘出的东西很有限,我们只能证明伏地魔知道杯子和挂坠盒的存在。然后,汤姆·里德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销声匿迹了。”
“他心虚了。他像只杜鹃鸟,一直在收集各种亮闪闪的纪念品小玩意儿,甚至不惜杀人。”德拉科嘲讽地说。
汤姆·里德尔的疯狂在他青年时期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那时候他起码还长得像个人样,不像后来,越来越面目可憎。德拉科鄙夷地想。
“你似乎对他缺乏某种敬畏之心,而是站在某种置身事外的角度上看待他。这很特别。”邓布利多微微一笑,“这对于很多巫师家庭出身的小巫师来说,是很难做到的。”
“您不如直接说,这对于食死徒家庭出身的小巫师来说,是很难做到的。”德拉科辛辣地说。
“所以我说你很特别。”邓布利多敏锐地说。
德拉科谨慎地收了收下巴,没有再说话。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在邓布利多面前表达了过多的个人想法和思考角度,这是危险的,也是容易被看穿的。
邓布利多感兴趣地瞧了他一眼,拿蓄满咒给他杯子里重新添了热茶,“回归正题,在此之后,那两件宝物随之下落不明,直到去年才现世——杯子存放在莱斯特兰奇家的宝库里,挂坠盒则出现在海边的岩洞里。这些你都很清楚了。”
德拉科点了点头。
“金杯的事情暂且不提。关于那个挂坠——那个雷古勒斯用生命换回的挂坠——你不妨来看看西里斯前一阵子去岩洞的记忆。你得看看那个岩洞长成什么样子。我得提醒你,可能会令人不适。”邓布利多冷静地说,看着面前男孩瞬间烦闷的脸。
德拉科承认,那个海边的岩洞堪称恐怖阴森。
透过西里斯·布莱克的视角,他看到克利切所描述的一切具像化地体现在他眼前。全部都是德拉科所厌恶的潮湿的海水,湖里层出不穷的阴尸也相当令人作呕。
他从冥想盆里出来的时候,差点要吐出来,连喝了两杯热茶才好转。
“还有两段记忆,都是我的。”邓布利多教授看着他脸色发青的样子,抱歉地说,“你得看一看、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我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德拉科厌恶地扯了扯脸颊,深吸一口气,一头钻进了冥想盆里。
那两段记忆,一段是年轻的邓布利多去孤儿院找到年轻的汤姆·里德尔,领他进入魔法世界的记忆;另一段是汤姆·里德尔来到霍格沃茨求职的记忆,他那时候的模样已经完全与博金-博克店员时期的俊美青年判若两人。
“就是这些。”邓布利多今晚第四次将他从冥想盆里拉扯出来,简短地问,“还好吗?你看出了什么吗?”
“他从小就爱偷东西,偷别人的宝物。”德拉科懒散地说,“并且不觉得羞愧。”
“显而易见。”
“孤儿院的学生们出去郊游的那个海边山洞……是西里斯·布莱克曾经去过的那个吗?”德拉科敏锐地问。
“没错。很有可能。”邓布利多教授镇定地说,眼镜后的蓝眼睛中闪过一丝认同。
“那么起码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他的确是一个怀旧的人。他藏东西的地方大有深意,与他过去的经历息息相关。您应该再搜搜冈特老宅的,我不信他不把魂器放在能够象征他高贵出身的如此重要的地方。”德拉科皱着眉头说。
“我正有此意。必须得再去一趟,还有小汉格顿的墓园。”邓布利多教授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大概是真心想当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我听说,这些年来,没有一个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能教到一年以上。”德拉科说。
“也许吧,但这目的并不纯粹。不是为了教书育人,而是为了罗织党羽。”邓布利多脸上出现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他很清楚我不会让他任职的,可他还是来了。为什么?我对此感到困惑。我相信他一定另有目的。”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德拉科心念一动,猛然想起了八楼校长室附近的有求必应屋,“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您。”
他慢慢从储物袋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顶破碎的、焦黑的冠冕——放在了邓布利多的办公桌上。
饶是邓布利多这样见惯风浪的伟大巫师,也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是——”他猛地站起身。
“是的,拉文克劳的冠冕。”德拉科冷静地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早就把它销毁了,用那根密室里的毒牙。它被藏在霍格沃茨里,我想这就是他一定要来一趟的目的。我先前通过某种手段获得了它,但具体方法,恕我不能告诉您。”
——他不能出卖格雷女士。那是她的隐私,也是她的耻辱。
“德拉科,你可真令人惊讶。”邓布利多的脸庞今天第一次真正地舒展开来,“我得说,你是个保守秘密的好手。”
“我先前有些顾虑——毁坏创始人的宝物会不会被惩罚——诸如此类的顾虑。但既然金杯和挂坠盒都被销毁了,我猜想,学校大概不会单独惩罚我一个学生。”德拉科淡淡地说,面孔上隐隐透出一股得意。
——他绝不是因为,被邓布利多教授所说的“信任”话题打动,感受到了这位老狐狸的一点诚意,才拿出来的。绝不是。
——他也绝不是因为,自己和某个女孩的名字即将刻在同一块奖牌上,摆在霍格沃茨的奖杯陈列室里而感到喜悦。绝不是。
总之,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某种格兰芬多式的冲动涌上了他的大脑,他拿出了破碎的冠冕。
“很好,真是太好了。”邓布利多教授紧紧盯着那破碎的冠冕,不可思议地笑了。
“我想,我不得不再给你秘密颁发一块特殊贡献奖的奖牌。”他的表情有些欣慰,像是德拉科猛然给他交上了一份完美的、雄心勃勃的作业。
“谢谢您。”德拉科懒洋洋地说,“不过,请您把赫敏·格兰杰的名字加上去,否则我拒绝接受这奖牌。”
邓布利多忽然放声大笑。
“我明白了——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拿出它来。”他饶有兴趣地问德拉科,“你同格兰杰小姐的关系很好,是不是?”
“我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好。”德拉科警惕地说。
对邓布利多的丁点儿信任不足以让他展露全部想法。他不想随意在别人面前暴露对赫敏的在意。
在黑魔王完全覆灭之前,这是不安全的。即使是邓布利多,都不一定安全。
“可是,能让你在奖牌上添加姓名的,却只有格兰杰小姐一个啊。”邓布利多敏锐地扫了他一眼,用肯定的口吻说。
“因为她值得。”德拉科认真地说,“没有她的慷慨帮助,我做不成这些事。任何人都不该小瞧她的才智。”
“当然。”邓布利多促狭地说,“能够获得一个马尔福真心实意的称赞,可不多见。”
眼见着话题往越来越偏移的方向滑落,德拉科轻咳一声,努力把话题扯到正轨上来,“邓布利多教授,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是,他究竟做了几个魂器?说真的,我已经厌烦这种东找西找的猜谜游戏了。”
“日记本、金杯、挂坠盒、冠冕——我们已经找到了四个。如果能找到那枚戒指,或许就能找到第五个了。”邓布利多说。
“那会是最后一个吗?”德拉科凝重地说。
黑魔王——他显然偏好那些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就剩下那枚戒指了吧?毕竟,创始人们的宝物,基本上已经被他糟蹋得差不多了。
德拉科想不到,还有什么同等意义、甚至更高价值的东西可以获得黑魔王的青睐。
“希望如此吧。”邓布利多目光悠然道,“五个,已经足够疯狂。德拉科,多留意一点哈利,好吗?一个史无前例的疯狂的巫师正在暗处盯着他,还有那些死灰复燃的食死徒党羽——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我认为你对那些人的了解比任何一个哈利的朋友都要深。他需要像你和格兰杰小姐这样理智的朋友的帮助。”
“我明白。我会的。”德拉科推开校长室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并不只有德拉科在困惑于魂器数量的问题。
西里斯·布莱克同样思考着这个问题。这天下午,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德拉科说,“我想,说不定就只剩下那枚戒指了。只要找到它——”
“可是,它在哪里?”德拉科烦恼地说。
“任何地方。”西里斯顶着穆迪那张残破的脸,试图安慰他说,“大可不必这样愁眉苦脸。邓布利多不会放弃寻找,我也会继续帮助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有限的范围内做到了极致。”
“没错。我总是希望能尽快找到它。希望能尽快结束这一切。”德拉科说,心里有些焦躁。
随着1995年的临近,他心头的紧迫感越来越严重了。
前世,黑魔王就是在这一年复活的。
今生,他所做的一切,究竟能不能改变这一进程,让黑魔王复活的概率变成零?
“我们都如此希望。我们会找到它的。”西里斯平静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等我们按照计划抓住他,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假如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知道那戒指在哪里,必定是藏戒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