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一朵花的选择权

这不是赫敏·格兰杰第一次进入霍格沃茨的校长室，却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好好地打量这间阳光灿烂的充满神秘魔法物件的圆形房间。

那只名叫“福克斯”的凤凰大摇大摆地栖在门边的金色栖枝上，个头有天鹅那么大，鲜红色和金色的羽毛光彩夺目。它摇动着长长的尾羽，友善地朝赫敏眨着眼睛。

校长桌后的墙上，老校长们照例在相框里打着盹，只有菲尼亚斯·布莱克校长还醒着——他疑惑又警惕地打量着赫敏以及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孩。

那顶破旧的、打着补丁的分院帽搁在相框旁边的架子上。分院帽一侧放着一个玻璃匣子，匣子里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剑柄上镶有大颗的红宝石。玻璃匣上有一片银光在跳动闪烁，她顺着银光的方向好奇地朝身后看去，发现笑眯眯的邓布利多教授正从身后那个黑柜子的门后走出来。

“德拉科·马尔福。我没预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再次出现在校长室里——还带着格兰杰小姐一起——在经历了那场激烈的谈话后。”他缓步走到校长桌后坐下来，看了德拉科一眼。

德拉科撇撇嘴，没有搭话。

他扭过脸去，假装在打量身后那个黑柜子里的冥想盆，脸上浅浅地浮出一丝红晕。

“抱歉打断您一下，邓布利多教授，什么激烈的谈话？”赫敏忍不住问。

她怎么没听德拉科说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他还没告诉你。假期前，某位愤怒的斯莱特林男孩曾经冲到我的校长室里，对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大发雷霆，由于我把你错误地设置成了德姆斯特朗勇士的珍宝。”邓布利多的蓝眼睛冲赫敏眨了眨，平静地说，“我想，我得借此机会，对你道个歉，格兰杰小姐。”

“没关系的，邓布利多教授，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赫敏慌忙说。

她关注的重心都放在邓布利多所说的前一句话上了。

“哦——德拉科，你竟然偷偷地做了这种傻事吗？为了我来找邓布利多教授？”她喜滋滋地偷看他，因为他冒傻气的行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

“我必须得这样做。我得保护你啊。另外，你原谅得太轻而易举了，”德拉科不自在极了，小声对她说，“你该板着脸，让他悔恨上两三年，再提‘原谅’这一茬的。”

“德拉科，你这个傻瓜……”赫敏没有理睬他的执念，小声对他嘀咕着，心里乐悠悠的。

“你们来校长室，仅仅是为了搞清楚这件事的吗？或者说，为了刺激刺激我这个孤孤单单的老人？”邓布利多教授透过半月形眼镜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们，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我原以为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讲。”

“啊，确实。”赫敏把手中那本《尖端黑魔法揭秘》递给邓布利多，她看了一眼德拉科，德拉科却沉默不语，用眼神示意她来讲。

于是，在赫敏开口了。她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他们对于汤姆·里德尔的一些怀疑。

“……总而言之，结论就是：过去那些对他印象良好的教授可能会告知他魂器相关的知识，以及，我们现在需要研究过去淘汰的借阅卡，可平斯夫人需要校长的批条才能给我们这个权限。”

“德拉科，还有赫敏，你们的思维方式令人印象深刻。”邓布利多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夸赞，朝他们露出和蔼的微笑。

“夸奖人的时候别带上我，先生。”德拉科摆摆手，懒洋洋地说，“这全是赫敏的想法。”

德拉科放光的眼睛全投射在赫敏身上了——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对邓布利多教授生气，原本打算不同他说任何一句话的。

侃侃而谈的赫敏如此耀眼。她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在睿智深沉的邓布利多面前，毫不露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梅林在上，她才15岁而已——这样的心理素质，不愧是他所欣赏的女孩。

这时候，邓布利多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审慎地看着手上的这本书，细细翻动查阅，那张借阅卡也被他抽出来，认真检查了一番。

“没错，这是他的字迹。你们可真不简单，竟然认得出这是克莱因蓝墨水，这的确是他偏好的一种墨水。”邓布利多扬起眉毛，端详着那字体，“哦，这种独特的色泽，加上因为年代久远而略微褪色的墨水品质……”

“这是德拉科发现的。”赫敏说，“这本书本身也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在书架后面的夹缝里。”

德拉科在一旁默默点头。

“我猜这本书被藏得很严实。”邓布利多看着借阅卡——汤姆·里德尔的名字之下是一片空白——若有所思，“这么多年来，还没人再借过它。”

“这种危险的书籍就不该放在图书馆里！不管是谁把它藏起来的，我们不能否认一个事实：谁都有可能像德拉科一样，不小心拿到它，看到这些邪恶的黑魔法。”赫敏严肃地说，“谁能保证所有看到它的学生保持理智？既然有第一个人尝试过它，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人去尝试？”

“格兰杰小姐，我认同你的想法。我会把它保留在校长室的，以后不能再随便让学生们——特别是野心勃勃又欠缺自知之明的那种学生——拿到这类书籍了。”邓布利多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赫敏说。

“那么，我们可以顺着借阅卡去查查看吗？”赫敏乘胜追击，“您愿意给我们一个批条吗？”

“我可以写张字条，让平斯夫人全力配合你们。我感谢你们愿意额外花时间来做这些——我绝不会阻拦你们。”邓布利多和气地说，“假如你们能查出什么来，这对于我们研究伏地魔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可我得提醒你们，查找借阅卡将是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找到线索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抄起手边的一张空白羊皮纸，用一只装饰得过于华丽夸张的羽毛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推到赫敏面前，“格兰杰小姐，拿着它，你们可以在图书馆提出任何要求，不需要给出任何理由。”

赫敏如获至宝地将那纸条拿在手里，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您就这么信任我们吗？”德拉科忍不住说。

他快要被邓布利多如此好说话的样子给打动了，甚至难以保持一直对他生气的状态了。

“啊，德拉科，终于愿意对我说话了？实话实话，我是很信任你们。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很了不起的小巫师。”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不是谁都能找到年轻又谨慎的汤姆·里德尔的思想里所牵扯出来的蛛丝马迹，也不是谁都能居安思危，顶住压力去做一些困难但正确的事情。”

“可您也不能忽视人性的脆弱，大多数人的心脏没您那么坚强。”德拉科含讽带讥地说，“选择去顶住压力做一件事，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这并不意味着那个人喜欢这个唯一的选择，更不意味着那个人不会在压力下走向崩溃。”

邓布利多教授总是试图给他们戴高帽，让他们不得不屈服于所谓的正确，而忽视自己所受的委屈——但是，德拉科·马尔福从来都不想做什么伟大而无私的人。

他凭什么受委屈？他的女孩凭什么受委屈？

他不接受任何无底线的付出和毫无意义的受委屈，邓布利多必须明白这一点。德拉科直视着霍格沃茨的校长，心里坚决地想。

邓布利多微微一怔。

赫敏却没有德拉科那么苦大仇深，她正为邓布利多的话而感到高兴。

她揪了揪德拉科的衣角，停住了他满怀抱怨的话语。她转移了话题，继续热情洋溢地问，“那么，您是否知道，当年最青睐汤姆·里德尔的是哪位教授？”

“这是个好问题。实际上，除了我，几乎所有的教授都对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充满好感、甚至毫无戒心。不过，有一个人对他的拉拢之心格外明显。而且，在伏地魔失势的时候，他展现了一种过度的狂喜，还说了几句怪异的话——”邓布利多教授冥思苦想起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德拉科在听到“伏地魔”这三个字时打的寒噤。

倒是赫敏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她安慰地轻拍他的手背，继而把他的手牢牢握住了。他转头对她安然一笑，眼里带着很多喜欢。

“我曾经试着去询问过他，他却有所防备。几天后，他就递上了辞呈，说自己想要退休养老。这毫无道理，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热爱教学和收集优秀学生的人……”邓布利多回忆道。

收集优秀学生？这个爱好让德拉科莫名产生一股熟悉之感。

“邓布利多教授，容我打断一下，您说的究竟是谁？”德拉科问。

他感觉，那个人的名字已经在他脑海里呼之欲出了。

“斯拉格霍恩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他对自己喜爱的那类学生很纵容。如果说谁会与汤姆·里德尔之间可能共有一些黑暗的秘密，那莫过于他了。”邓布利多教授皱起眉头，“怎么，你认识他？”

“曾经有几面之缘。”德拉科轻飘飘地说。

他听到身旁赫敏小声的抽气声，赶紧偷偷捏了捏赫敏的手，让她别多说话。

“哦？你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邓布利多教授感兴趣地问。

“他很关注哈利。我猜，他无时无刻不想把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变成他的学生。”德拉科谨慎地说。

“非常斯拉格霍恩的风格。”邓布利多教授点点头。

“您会去问他吗？”赫敏伶俐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再去问问他，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很警觉，嘴巴很严；想要把真相从他的嘴里挖出来，恐怕不太容易。”

“您不是很擅长摄神取念吗？”德拉科指着黑柜子后面的冥想盆说，“我不相信您没有办法。”

“德拉科，他是一个实力很强的巫师，在大脑封闭术和摄神取念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邓布利多温和地说，“我认为，这件事得让他自愿说才行。”

“您想要钓鱼，就得带足鱼饵。带着他想要的饵上门，他自然就上钩了。”德拉科没有泄气，嘴角带着一抹狡猾的笑容说。

“没错。我猜，经过了这么多年清闲的退休生活，这位老朋友也许会怀念起霍格沃茨的教学工作呢。”邓布利多教授说，“托你们的福，我得忙碌起来了。”

“邓布利多教授，我个人并不希望给您带来这种类型的忙碌。”德拉科幽幽地说，“要不是走投无路，我更愿意自己去解决。”

“谨慎的斯莱特林啊，任何事都不愿意假手于人？既然今天我们开诚布公了，不妨再坦白一点。一年级的禁林那次事件，德拉科，老实说，你也在吧？”邓布利多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赫敏立刻攥紧了德拉科的手。

他们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该是一个永远的秘密的。

邓布利多是怎么知道的？赫敏心中惊疑。

“哦，别这样警惕地看着我——你们俩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样——我是靠一点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邓布利多表情云淡风轻地说，反光的镜片里隐含着犀利的眼神，“我必须得搞清楚这件事。奇洛和那片灵魂的状态如此蹊跷，我认为有必要了解一件事：你们当时究竟施了什么咒语，把他固定成那种形态。”

德拉科认为，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邓布利多了。

而且，德拉科自己对此也有所疑问，急需一个经验丰富的巫师来答疑解惑。

“您得答应不追究赫敏的责任——是我逼她这样做的。”德拉科瞄了一眼邓布利多。

“当然。”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半月形镜片后的蓝眼睛里中划过一丝了然。

德拉科听到身边的赫敏在轻轻吐气，他悄悄挠挠她的手心，示意她不用担忧。

“我用了‘灵魂禁锢’，紧跟在赫敏的石化咒之后。我当时是想把他固定在奇洛身上，怕这灵魂逃跑。没想到，误打误撞把他变成了一个类似魂器的东西。”德拉科坦白道。

“我明白了。”邓布利多抚摸着那本书，“效果不错，他的确不能动弹，但是——”他的话停住了。

“但是他死不了，是不是？因为他的灵魂不完整。我们是不是得把其他的魂器都消灭干净，才能把这片灵魂完全地给消灭掉？”德拉科问。

“非常合理的推断——我认同这个观点。以及，你的这番解释，打消了我此前的一些疑惑。”邓布利多的嘴角微扬，“所以，研究他究竟制作了几个魂器，显得尤为重要。我们研究的方向一直都没错。”

“是的。我恐怕这研究现在还不能贸然停止。他消失得太简单了，不是吗？用赫敏的话来说，这些研究是一种侧面的佐证，佐证他的主魂究竟有没有完全消失。我认为她的想法是超前的，也是正确的。”德拉科说。

赫敏听到他这样说，心里有点高兴。他似乎一直在提到她。讲到她所提出的想法的时候，他会特地提一句，申明这是她想出来的主意。

这件事本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件事本该理所应当。

可是，赫敏太久、太久没有被这样珍重地对待过了。

很少有人会尊重这一点。大多数人对她闪现的灵感采用着“拿来主义”的原则，而疏于去认可、提及、承认一件事：这是赫敏·格兰杰想出的点子，这点子很棒。

她原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些事的——她并不想求什么回报——只要把问题解决了就好。

可当德拉科看到了她，对别人强调着她的光芒，并自豪地赞扬着她的想法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是在意这件事的。

在心底的某处，她是希望被人认可的。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你怎么就确定，我彻底停下了研究？”这会儿，邓布利多正平静地微笑着，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校长室角落的那口大箱子，“这些日子，我与小巴蒂·克劳奇进行了好几次会晤……当然，这就是一个令人不太愉快的故事了……改天我可以对你们讲讲……”

德拉科挑眉，他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您认为汤姆·里德尔还活着吗？”离开校长室之前，赫敏最后问了邓布利多一个问题。

“他是否活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光明就有黑暗。即使我们扑灭了一种黑暗，也会有另一种黑暗出现的；但只要这世间存在光明，我们就无所畏惧。”邓布利多并没有直接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