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只能祈祷灵魂切片的副作用足够强大,能使黑魔王丧失掉一部分他该有的警惕之心。
“之前提到的墓园计划——”他试探着问西里斯。
“是的,我们得照常启动。”西里斯懒洋洋地挥了下手臂,“从现在开始,我会非常忙碌的,有多少人需要去联络啊!凤凰社重出江湖——”
“凤凰社?”德拉科前世就听说过它,今生乍然听到,不觉恍如隔世。
“一个针对食死徒的组织,有很多优秀的男女巫师都加入过这个组织——”西里斯解释道,他以为德拉科对此并不知情。他的情绪陡然陷入低谷,“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人了。”
“哈利的父母也是其中的社员吧?”
“没错。”西里斯失魂落魄地说。
德拉科不知该如何安慰西里斯——挚友的死亡似乎是他心中难以消退的痛——只能沉默下来,将不安的视线投向不远处那艘德姆斯特朗的大船。
那船上,可还有一个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的食死徒——伊戈尔·卡卡洛夫呢。
“前一阵子,你不是在秘密地监视过卡卡洛夫吗?”他忽然问西里斯,“你是怎么看他的?”
“想必他非常害怕伏地魔会报复他。我曾经混到那条大船上去过——采用某种特殊手段。”西里斯短促地笑了一声,“他不像马克西姆女士那样热爱社交。他整日在船上闭门不出,他胆小得很。”
“哦。”德拉科淡淡地应了一声,“圣诞节舞会夜,我无意间听到他在找斯内普教授讲话,因为黑魔标记颜色变深的问题。”
“没错,那件事之后,他变得更加谨慎,一日三餐都要学生给他送到门口,所有的饭菜都用银制餐具盛放。我认为他是极度不希望伏地魔卷土重来的那类食死徒。”西里斯说。
卡卡洛夫的确够谨慎,德拉科想。前世,在得知伏地魔归来的消息之后,卡卡洛夫立刻逃走了。他逃了整整一年,尸体才在1996年夏天被人在北方的一个木屋中发现,上面悬着黑魔标记。
在黑魔王和其党羽的残酷搜索中,一整年的逃亡生涯俨然是一个了不得的壮举,没有足够的谨慎是做不到的。
“食死徒们很恨他吧?”
“是啊。”西里斯意兴阑珊地说,“毕竟,他过去曾经背叛了许多食死徒同伴——他当年向魔法部供出了许多食死徒的名单——他们都对他恨之入骨。我可没少在阿兹卡班听食死徒们骂他。”
“不是每个食死徒都能得到这种特殊的待遇吧?”德拉科说,“得是什么角色才能让卡卡洛夫这样的食死徒出狱?”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卢修斯为了疏通关系所花费的不计其数的钱财,以及斯内普教授背后站着的德高望重的邓布利多教授。
能够让一个食死徒逃脱牢狱之灾,靠的不是泼天的富贵就是绝对的实力,哪一个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哈!德拉科,你可真够敏锐的。猜猜看,怎么着?与他达成协议的,正是原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克劳奇。当年,克劳奇要求卡卡洛夫在魔法法律评议会上供出其他食死徒的名字,作为放他出狱的条件。”西里斯嘲讽一笑。
“果然,足够权势滔天。”德拉科说,“既然克劳奇如此能屈能伸,并不是完全顽固不化,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对他的儿子网开一面。”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原因了。”西里斯摇了摇头,“不过,我们依然不能对卡卡洛夫放松警惕。他一向精明识时务,人又油滑,既然他愿意为了活命去出卖自己的食死徒同伴,万一被伏地魔要挟,说不定也会为了活命而再度背叛光明。”
“有道理。”德拉科盘算着,“如果他被拉拢到另一边,是对我们很不利的。到时候,这就不是霍格沃茨的内部问题。一旦牵扯上国际问题,我们将处处掣肘。”
穆迪教授再不回归霍格沃茨,黑魔王说不定会想尽办法,去拜访身为德姆斯特朗校长的卡卡洛夫。
这是很不利的局面。卡卡洛夫可以在被发现异样前做任何事,而对他们而言,如果没有证据,任何针对其他国际学校校长的无理由攻击行为都将被置于放大镜下反复打量。
一旦有任何纠纷牵扯上了国际学校,就要牵扯上国际魔法交流合作司,甚至牵扯上英国魔法部;那么,针对黑魔王的一切行为就变得不再简单直接,而是勾连着魔法部部员间惯有的某种思维——利益的博弈与得失的考量;到那时,一些关键的制胜机会,就可能在这种与魔法部之间的冗杂的沟通中被丧失掉。
西里斯明白德拉科的言下之意。
他注视着黑湖上的波浪,沉声说:“恐怕我们要让阿拉斯托提前回来了。”
“是啊,与其让他源源不断地在暗处耍些小动作,不如让他以为自己人已经回到了核心位置。”
“可是,穆迪的状况比我们想得要糟糕。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让他立刻回来授课,恐怕对他的身体来说过于勉强。”西里斯低声说,“我们原本预计他大概会在6月份回来。但迫于形势,我们不能冒险把他留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了。”
“你们把他给转移了?”德拉科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做戏做全套嘛!他已经被秘密地送到布莱克老宅,克利切正在照顾他。”西里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恶作剧式的期待。
“又要发挥你那伟大的演技了?”德拉科充满兴味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我得想办法磨练一下。假如在魔法界混不下去了,我打算去麻瓜世界的伦敦西区开发一下新事业。”西里斯诙谐地说。
“穆迪教授,对我手下留情吧,别再针对我了。”德拉科懒洋洋地说,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
一想到西里斯这个美男子又要回到那种一瘸一拐的诡异状态,他就觉得有点滑稽。
“那可不一定,毕竟我要扮演一个痛恨食死徒的极端分子。小心点吧,别被我盯上!”西里斯表情凶狠地瞪了自己的便宜外甥一眼,先被自己给逗乐了。
“你会告诉哈利吗?伤疤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还有你假扮穆迪教授的这件事。”德拉科问。
德拉科对这件事有点犹豫——他从来都不认为隐瞒哈利是个好主意。
哈利在某些时候的敏锐程度不比他差。
德拉科并不相信,哈利会泰然自若地对待身边的谜团:无论是伤疤,还是西里斯·布莱克在霍格沃茨的时隐时现。
哈利不会对此熟视无睹的。他会想办法去搞清楚一切的。到那时,他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很危险的境地。
“我当然会告诉他——哈利有权知道实情。可是现在,三强争霸赛还不够他操心吗?”西里斯严肃地说,“我想等比赛结束后再告诉他的。邓布利多也是这样建议的。”
“我明白了。可是,比赛期间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吧?三强争霸赛的奖杯,现在是谁保管着?到时候,又是谁把它给放到比赛场地里去?这一点,可千万别出差错。”德拉科的语气里蕴含着忧虑。
“绝对不会出错。我会亲自盯着的,直到它被放进去为止。”西里斯沉着脸说。
德拉科在心里计较了半天,暂且没发现什么漏洞。于是他放下心来,由衷地说:“他很幸运,有你这样一个教父为他保驾护航。”
“保驾护航的何止是我啊……”西里斯哑然失笑,瞧了一眼那个别扭的斯莱特林少年。
那少年却没有多说什么,倨傲地冲他扬了扬下巴,转过身离去了。
从黑湖边与西里斯告别后,德拉科心事重重,在通往城堡图书馆的小径间行走。
就在刚刚,在与西里斯谈话的过程中,他居然发现了自己心态上不知不觉的变化。
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并不再打从心底里嫉妒哈利什么了,反而会因为他获得的俗世幸福而在内心产生真诚的欣慰感。
这感受很新鲜。曾几何时,德拉科也被父母长辈们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过,像个快乐的小傻瓜——可现在他回不去那样天真无邪的状态了。
然而,他偶尔想要试着去保护那些依旧天真无邪的灵魂,这是他最近才产生的新奇想法。
他偶尔想要试着去改变些什么,让那些已知的未来伤痛被避免掉。
这绝不是原本的德拉科·马尔福能够思考的问题。这是与他无关的问题啊。
可现在,他时常会感到犹豫。他时常会想要伸出手,试图帮助一些人,尽管那些人与他无关。
他时常会感到心软。他时常会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温度,伴以怜悯刻画出的疼痛,而非曾经的麻木和冰冷。
重生这四年,他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怕数不胜数。
德拉科总是疑心,这些新奇的感受和想法,这些偶尔闪烁出的善意、悲悯和柔软,或许是某个女孩在趁他不注意放进他心里的;但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对他所偷偷犯下的罪行。
他想到她,心里不免泛起柔情的波纹与忧虑的涟漪。他叹口气,继续走着,眼中却不免留意到很多他曾试图努力忽视的东西。
他走过欢笑着的奔跑着的低年级生们,他总会注意到那个碍眼的科林·克里维——笑着摆弄自己的相机——正兴致勃勃地对他的兄弟丹尼斯·克里维说些什么。
他走过一些向他微笑示意的其他学院的学生,他总会注意到赫奇帕奇的勇士塞德里克·迪戈里——被崇拜者们簇拥着——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摆过架子——看向他这个魁地奇对手的眼睛永远温和而彬彬有礼。
他与几位脸上泛着愉快笑容的教授擦肩而过,他彬彬有礼地躬下身子,等待那几位教授过去,其中有算数占卜课教授塞蒂玛·维克多教授,也有麻瓜研究课教授凯瑞迪·布巴吉教授。
“你还好吗,马尔福先生?”塞蒂玛·维克多停下脚步,关切地问,“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
“没事。谢谢您关心,维克多教授。”少年苍白着嘴唇,垂下眼睛,不敢看维克多教授旁边站着的那位布巴吉教授。
布巴吉教授却对他颇为感兴趣,一直打量着他,“哦,塞蒂玛,这就是你经常对我夸赞的那位马尔福先生吗?”
“没错。他和格兰杰小姐是我课上最优秀的两个学生。”塞蒂玛微笑着说,“非常用功,又很有天赋——”
“而且很谦逊、很有礼貌。”凯瑞迪用活泼的语气说,“他每次见到我都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我先过去。说起格兰杰小姐,她在我的课上一向表现得很优秀,真遗憾她没有把这门课继续学习下去。”
德拉科垂着头,接受着他的算数占卜课教授的难得一见的夸赞,和那位麻瓜研究课教授的热情打量,心情宛如被凌迟。
“那么,注意劳逸结合,马尔福先生。”塞蒂玛拉了拉好友凯瑞迪的衣袖,温和地说,“我们就先走了。”
“哦,塞蒂玛,我还想再问两句呢。你知道我对于他们的恋爱关系很感兴趣——”凯瑞迪小声地抱怨着。
“他们可不是你的研究对象!”塞蒂玛说,“给他们一点清静吧,他们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倒也不必被你赋予如此深刻的意义。”
“塞蒂玛,你知道我近些年来一直在研究‘纯血统巫师与麻瓜出身巫师之间天然存在相互吸引’的可能性,以及这种结合所带来的益处。我认为这是有优越性存在的!瞧瞧哈利·波特——一个纯血统巫师和麻瓜出身巫师的孩子——他的魔法力量在幼时已经展露出令人震惊的强大。他什么都没做,都足以打败神秘人那样的纯血统巫师……”凯瑞迪热情洋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德拉科盯着地面,强迫自己僵立的腿继续前行。
自从他同赫敏谈恋爱以后,热衷于研究的布巴吉教授体现出了她丧心病狂的一面。
她总是抓紧一切时机,眼冒绿光地对他打招呼,企图同他拉近距离,以研究他和赫敏的关系。
是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赫敏在一起。
连这种他向来敬而远之的、避如水火的教授都知道了他们的大名。
德拉科又想起了布巴吉教授被伏地魔折磨,最终死在他面前的场景了。
仅仅是因为这位教授在《预言家日报》上写了篇文章,认为应该一视同仁地让麻瓜种巫师学习知识和魔法,认为纯血统巫师人数的减少是一种极为可喜的现象,认为应该鼓励纯血种巫师和麻瓜种巫师通婚。
仅仅因为如此,她就被残酷地抓过来,在食死徒们面前被毫无尊严地折磨;仅仅因为如此,在黑魔王的残忍目光示意下,她被斯内普教授亲手用索命咒杀死,最终被那条大蛇一口吞下去,死无全尸。
仅仅因为理念不合,就要杀鸡儆猴、斩尽杀绝。
那么,真正在实践布巴吉教授所提出的理念的巫师,怎么可能不遭到黑魔王的清洗?
假如黑魔王卷土重来,他会怎么对待违反他理念的爱情结合?
他会怎么对待那位勇敢的麻瓜出身的巫师——赫敏·格兰杰?
德拉科脚步迟滞,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赫敏啊赫敏,我该拿你怎么办?
假如黑魔王还活着,一切又将充满未知;确定的是,你将面临着极度危险:食死徒、狼人、贝拉克里特斯、黑魔王,他们将一个一个地走向你。
你能躲开吗——躲开他们所有人的不怀好意?
我还能守护你吗——守护你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德拉科·马尔福——是不是又成了危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