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提心吊胆的春天
“唉——”抖了抖手中的一沓借阅卡,赫敏·格兰杰正在第五百次叹气。
她知道自己不该做一个伤春悲秋的人,这一点都不像她;可最近德拉科的状态实在太消沉了,连带她也跟着有些郁郁寡欢起来。
他似乎很久没有真心实意地大笑过了。
他似乎又企图把自己装回到那个虚假的壳子里、那张冷淡的面具下,似乎希望把自己连同自己的思维给藏起来,谁也不能靠近他。
你永远不知道德拉科·马尔福在面对一些事情的脑回路,赫敏无奈地想。
某一天,在算数占卜课上,他问她,“那个麻瓜研究课教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老是想对你说话?”
“哦,只是一些有趣想法的探讨,你知道我以前上过她的课。”赫敏高兴地说,“我一直挺喜欢她的,我喜欢她看待问题的独特视角。她讲话挺风趣的。”
“尽量别总同她说话,好么?很多人都会看见的。”他皱起眉头说,“同她保持点距离吧,我认为她某些时候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完全是学者思维,没有一点政治思维。说实话,她行事有点没轻没重的。”
“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为什么要与她保持距离?”赫敏答道,由于他对于布巴吉教授的苛刻评价而感到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霍格沃茨的教授啊,她本来就是一位在麻瓜研究领域成果的学者啊!她有探索精神不是很正常的吗?谁会要求一个教授像政客一样世俗地思考问题?”
“你不明白。”他忧愁地说,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维困局里。
“那就告诉我啊。”赫敏兴致勃勃地说,想如往常一样同他展开辩论,却久久没有得到回音。
然后,她发现他已经对着绿意葱茏的窗外景色走神了,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他总是在走神。有时候,他同她聊着聊着天,忽然收敛起笑容来,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放在远处的人群中。
他甚至有点不敢吻她。有好几次,她坐在他的身旁,倚靠在他的怀里,就像以往那样充满依恋地看向他,可他只是一手揉着她的头发,另一手翻动着借阅卡,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德拉科,你还好吗?”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快活。
“还好。”他凄然道,对她微微一笑。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勉强——赫敏也能看得出。
“我在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没有以前那样积极,面对我的表情总是藏着点躲闪和疲倦。”赫敏对金妮满怀惆怅地抱怨着。
“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而已!你们在一起满两个月了吗?”金妮惊讶地说,“这么快就到倦怠期了?”
“倦怠期?”赫敏说,“这个词有点令人不安。”
“很正常啊,那些因为舞会而冲昏头脑在一起的小情侣,到了这个时间点,基本上都会清醒过来,发现三观上的某些不合,理智地分手。”金妮直白地说,“咱们学院已经分了好几对了。因为暂时对于皮相的迷恋而在一起的感情,本来就是不会长久的。”
“金妮,我可没有那么肤浅!我相信他也是的!”赫敏激烈地说,“我承认,我是觉得他长得不错!可是,我们都不是一时上头就仓促做决定的那类人!”
“那你还担心什么?”金妮盯着哈利的背影说,“在我看来,他一直在围着你打转啊——远远早于舞会——那个帐篷里的额头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是他现在变得——”赫敏说,艰难地想找出一个形容词——环顾公共休息室的四周——顺着金妮的目光看到了垂头丧气的哈利,“变得同哈利一样沮丧。”
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
哦,哈利。
哈利的伤疤。
这一切都是从德拉科知道“哈利的伤疤疼了”以后开始的。
从来都不是因为什么情侣间的倦怠期——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疼痛的伤疤!
“那个伤疤。”她小声说,“我大概明白他担心什么了。”
她忽然想起来,当他刚刚得知“哈利的伤疤疼”的时候,第一时间对她说,“喔——赫敏,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把你卷进这一切。”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你这个傻瓜,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该担心的是哈利!”那时候,她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得让他提高警惕,是不是?”
“没错,没错。”他低声说,把这话题戛然而止。
重新回顾这件事,赫敏烦恼地翻动着那堆借阅卡,心里迷惑不解。
她是能理解他对此感到失落这件事,她对这失落心情感同身受;可看在梅林的份儿上,他为什么会对她感到抱歉?
这天,在黑魔法防御术课后,她原本想要好好同他谈一谈这个问题,西里斯·布莱克却把他叫走了。
“先去图书馆的借阅卡收藏室等我,好吗?”他的脸上浮动着僵硬的微笑,唯有注视着她的灰色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柔。他低声对她说,“我得去跟他谈谈——去去就回。”
“好吧,”赫敏打量着他微微苍白的脸,用一种活泼的语气说,“回来以后,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那少年点点头,迅速跟上西里斯的步伐,离开了。
赫敏盯着他瘦长的背影,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
是的,她得告诉他一件事:他不可以自以为是地将她推开,仅仅是因为“神秘人可能还活着”这样可笑的原因。
赫敏·格兰杰绝不接受德拉科·马尔福基于此种荒诞理由下的疏远!
结束与西里斯·布莱克的谈话以后,德拉科·马尔福决定尽快去图书馆。
他匆匆穿过蓊郁树木和喧闹人群,从霍格沃茨那令人提心吊胆的春天里置身事外地走过,对那些似锦繁花熟视无睹。
有什么办法?在黑魔王无形的阴影下,所有的明媚都被染上了一层灰度。
正如此刻的天气,忽然下起了牛毛细雨,打湿了所有人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失落、担忧和畏惧熟练地藏在心底,走进静谧空荡的图书馆。七绕八拐过后,他走进了那间被堆叠得满满当当的借阅卡收藏室。
这里已经焕然一新,不再布满灰尘,而是干干净净的了。他的女孩正穿着白衬衫和黑色校裙,身形窈窕地站在一排架子边,小心翼翼地踮脚,准备伸手去够一扎泛黄的借阅卡。
他的手越过她,将那扎借阅卡替她拿了下来。
赫敏回头看他,眼里带着跃然的笑意,“你来了。”
“是啊。”他轻声说,眼里盛满心如刀绞的爱意。
“和西里斯的谈话进行得怎么样?”赫敏愉快地问,口气一派轻松自在。
然而,她藏在身后的悄悄握紧的手告诉他,她远没有表面上所体现出来的那样淡然。
德拉科叹口气。他把她紧握的手逮出来,温柔地掰开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解救了她被印出痕迹的手掌心。
赫敏·格兰杰在陷入焦虑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抠手指和手心,他早就发现了。
“很不好吗?”她追问他,拇指不安地在他的掌边滑动。
“我们得好好谈谈。”德拉科低声说。
他沉默地拉着她,穿过几道架子,坐在一张被她的除垢咒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旧沙发上。他随手将那扎借阅卡扔在一边,让她稳稳当当地侧坐在他的膝头。
他一五一十地把与西里斯的对话告诉她——手指不舍地抚摸着她茂密的长发——她愉快的脸逐渐凝重起来。
“我们的担忧是正确的,我们的思考也是正确的。”赫敏皱着脸说。
她倚在他臂弯里,用温暖的棕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他。他同样在凝视她,脸上的神色耐人寻味。
赫敏熟悉这副面孔背后所隐藏的内容——他在盘算和权衡着什么。
“德拉科,不可以!”她急促地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用一股斩钉截铁的语气。
“我还什么都没说——”德拉科惊讶极了,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慌张。
“你的脸上都写着呢。你想要推开我,是不是?神秘人一回来,你就开始打退堂鼓了。这么想想,去年的天文塔那次也是,神秘人一逃走,你就急着想同我划清界限!”她警觉地瞪着他,“一遇到什么你解决不了的困难,你第一时间就是想把我给推开!”
“我——”德拉科想反驳她,却无法反驳。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她说,“你在自作主张地替我做决定,而不是问问我,看我想要什么!”
“赫敏,我从来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你知道我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也知道这将会是多么危险。除了这件事,我都愿意去尊重你。”他艰难地说,从自己口中品出一丝苦涩,“可我不能——不能让你卷入这危险当中去。”
“可笑!我不允许你用这种可笑的理由搪塞我!”赫敏梗着脖子,表情十分倔强,“我会陪你一起的,我不怕他!”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也不知道你要面临什么——”他对她悄声低语,心里却因为她的坚决语气而漾起了充满罪恶的窃喜之情。
“德拉科·马尔福!别跟我玩什么‘我要自己去消灭他,我不能拖你下水’的戏码,别想把我甩掉。你这个自大狂,我可不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我要跟你在一起!”她怒气冲冲地说,那双闪烁着火焰的眼睛剔透明亮,叫他心中痴迷。
“赫敏,我值得你这样的付出吗?”德拉科心乱如麻地问。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她,爱惜地吻了吻她的脸颊,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当然值得,永远都值得!我喜欢你,德拉科·马尔福,比你所知道的喜欢还要多——”女孩漂亮的眼睛里忽然涌上一股透明的液体,她哽咽着说,“这好像有点冒傻气,可我不能没有你……我会帮你的,你瞧——”
她指着墙角那一小摞码得整整齐齐的借阅卡,抽着鼻子说,“那都是我找出来的……汤姆·里德尔借阅过的……我很有用的,我可以帮助到你的……”
“你这个小傻瓜,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从来没觉得你没用过。你怎么哭了?”德拉科内心震动,动手替她拭去眼角滚出的眼泪,可那泪水越拭越多,直到他也眼眶湿润,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于是她也惊慌失措,顾不上自己哭了,而是开始替他拭泪。
“德拉科,你怎么也哭了?”她拿自己湿漉漉的脸去蹭他的脸,鼻音浓重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赫敏。天呐,我也不想离开你,一点都不想。”他紧紧地搂住她,不敢松开她,似乎想想这种可能性都要令他害怕万分。
他完全无法对她硬下心肠。仅凭她的眼泪就让他完全慌了神。
“赫敏,我是个糟糕的人……我很自私……我是在走钢丝,一招不慎就将跌入谷底……连我的父母,都可能无法理解我做的事,甚至会站在我的对立面……你能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他颤抖的、语无伦次的声音正断断续续地从她的肩头传来,“你跟我在一起,比跟任何男孩在一起都要艰难、痛苦、危险……我不舍得让你遭遇到这些……我开始害怕了,害怕有一天你会恨我……你知道,因为把你拖入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