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注意到,你三不五时地就在辅导他们的魁地奇练习,”塞德里克握着自己的飞天扫帚说,“鉴于我今年也没放弃掉对我们院里魁地奇队员的监督训练。”
“那又怎么样?要让我给你颁个奖吗,迪戈里?”德拉科嘲讽道,“表彰你风雨无阻的坚持?”
“马尔福,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克拉布、还是高尔,你们在这座场地上所付出的汗水得到了我的尊敬。”塞德里克说,“即便我们是魁地奇对手,我也认为你算是那类可敬的对手。”
“哦,我要感动哭了。”德拉科毫不留情地说,企图忽视掉心底的那点波动,“迪戈里,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来虚情假意地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表达不值钱的友好吗?”
“随便你怎么想。”塞德里克耸耸肩,准备转身就走。
“等等——”德拉科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叫住塞德里克·迪戈里。
不知为何,他的嘴巴似乎比头脑要快一点。
“上次,为什么你要帮助哈利?那个金蛋——”
“你竟然知道这件事?”塞德里克惊讶极了。
他四下张望,看是否有别人听见,凑近德拉科,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德拉科不说话,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为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塞德里克试探着问,“你想要对哈利不利,还是想要陷害我?”
“迪戈里,我对你们的一切交易都了如指掌。我不仅知道第二个项目的事,我还知道第一个项目的事。”德拉科意有所指,用威胁的口气说,“你最好老实回答我,否则我说不定会上报裁判们。告诉我,为什么?”
德拉科对于任何勇士都不啻于用“最极端的阴谋论”来理解。他对哈利曾是这样理解的,他对塞德里克·迪戈里同样如此。
纵观三强争霸赛的历史,采用下作手段的勇士比比皆是,为了得到彪炳史册的荣誉而闹出一两条人命,也不是多么出人意料的事。
勇士们为了赢,会无所不用其极——表面友好、背地刺刀的事情时有发生——这算是三强争霸赛的光荣传统之一了。
因此,当今生他知道迪戈里竟然在金蛋的问题上帮助过哈利的时候,德拉科的第一反应不是认为此事理所当然或者心怀感恩,而是认为这件事背后必有蹊跷。
谁会像圣人哈利一样满心正义、傻得冒泡?迪戈里可从来都不是个傻子。
德拉科用了最极端无礼的方式来逼问他,就是试图搞清楚他在想什么。
说不定这位赫奇帕奇的勇士想要通过一个小小的金蛋的线索,获取到哈利那不值钱的短暂的信任,以便于在第三个项目中猝不及防地给哈利下个黑手。德拉科神色莫测地盯着迪戈里想。
即使他很不想看到这张与记忆中重合的脸,很不想与那双曾经丧失神采的眼睛对视,此刻也必须盯着迪戈里。
他要搞清楚对方的想法。
第三个项目的比赛中,哈利不能出任何意外。任何风险都要被扼杀在摇篮里。德拉科坚决地想。
塞德里克·迪戈里的脸色则变得很古怪。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马尔福会知道这些内幕,为什么这个男孩会锲而不舍地问他这个问题,似乎它是事关生死的问题那样重要;他也不能理解,这个在话语里隐隐体现威胁意味的斯莱特林,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个斯莱特林男孩忽然紧紧盯着他的脸,固执地问:“迪戈里,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一个竞争对手、一个与你无关的人如此慷慨?为什么你愿意对他伸出援手,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甚至会影响比赛的结果,影响你的生死存亡?”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你不是也知道吗?”塞德里克看了他一眼,拿不准面前男孩问这些话的用意。他说,“我欠他一个人情——我得报答他。”
“就因为他曾对你做了同样的事——就这么简单?”德拉科盘问他,“所以你就准备同你的竞争对手交个朋友?”
“是啊,就这么简单。这样才是公平、公正的。”塞德里克干脆地说。
公平、公正?德拉科神色莫测地瞥了迪戈里一眼。
这词汇无比陌生,似乎很少有人提及它们;可它们又有点熟悉,因为上一个曾对他提过这些词汇的人,是赫敏·格兰杰。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公正?
德拉科·马尔福能勉强学着去理解理想主义者赫敏·格兰杰天真无邪的追求,尽力去呵护她心头的那片净土;可他却不能理解塞德里克·迪戈里这样一个参加三强争霸赛的成年巫师所喊出的似是而非的口号。
“公平、公正?”德拉科不屑地冷笑一声,“这是什么?獾院所秉持的什么可笑原则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马尔福,我不指望你能理解这件事。如果你想对裁判们告发我,我无话可说。但在金蛋这件事上,哈利是无辜的,是我主动透露的线索。”塞德里克平静地说。
“后悔了吧?”德拉科说着风凉话,“要是你什么都不说,没人能拿到你的把柄。”
塞德里克把腰杆挺得笔直,没有流露出多少悔意。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他说。
“嘴倒是挺硬。那么,比赛的结果、赫奇帕奇的荣耀,你全然不在乎?” 德拉科一针见血地说,想要戳破他平静的虚假面具,“塞德里克·迪戈里,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是我的对手。我见过你打魁地奇的样子。我认为你远没有表面上那样文质彬彬,你是个有强烈竞争欲的人。你明明有更稳妥的、更理智的选择的——”
“德拉科·马尔福,你就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吗?明明有更理智的选择,却还是凭借本心,做了看似艰难但能让自己心安的事。”塞德里克不慌不忙地看着他,依然维持着自己的良好风度,话语绵里藏针,“我本以为,问出我这个问题的你是能够理解这件事的。你还记得,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跳下了黑湖的吗?你那时候,有理智地思考过吗?”
德拉科心头被微微触动着。
是啊,他本可以不跳黑湖。他本可以像斯内普教授所建议的那样,不做任何充满风险的暴露的事。他本可以像一开始那样私下行事,安心做个阴影里的人。
那么马尔福家将依旧风平浪静——很多计划就可以按照他原本所想的那样缓慢而平稳地运行下去——没人会被惊动。
可是,一切都在变化着。
总有些事他非做不可。他没办法承受不做这些事所引发的后果。
他没办法看她伤心、哭泣、被冷落、被非议。
他没办法看她去亲近别人。
他没办法放开已经拉住她的手,也没办法看她孤零零地被抛弃在湖底。
没办法。千万次的理性计算,抵不过他对她的“没办法”。
事情发展到最后,他的一跃在马尔福家激起了巨浪——而他对此甘之如饴。
没错,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跳下去的。
塞德里克反而来了兴致,他继续反问,“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马尔福,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是勇士,在开赛以前,并不知道比赛内容。你什么准备都没做,就这样随便跳下去了,你是怎么——”
德拉科心中警铃大作。
塞德里克·迪戈里果然不是个善茬。这位獾院的勇士可不是什么虚有其表的人物。他犀利的目光隐藏在和善的笑容下,并且正试图窥探德拉科的秘密。
德拉科慌忙藏起了自己的动容之色,竭力保持着自己凶狠的态度。
“迪戈里,你别混淆概念,也不要妄图把话题扯到我的身上。我做事自有我的用意,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现在是我拿住了你的把柄,你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塞德里克抿起嘴,直视着德拉科。
“你背负着所有人的期许把名字投进火焰杯里,你千辛万苦去与火龙搏斗、潜在黑湖底拼命,想要证明自己,为獾院夺得荣耀。现在,你把线索拱手让人,跟我扯什么坚持本心,扯什么公平、公正?”德拉科挑衅地看着他,逼问着他,“在我看来,你是个哗众取宠的伪君子。你想让哈利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放你一马,是不是?别对我说,你不想赢。”
“我当然想赢!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别人放我一马,正如我从来没有想要把荣耀拱手让人!我当然在意比赛结果,正如我在意着霍格沃茨的荣耀,在意着赫奇帕奇学院的荣耀,可我同样在意着自己内心的一套尺度和准则!”塞德里克温和的灰色眼睛终于被德拉科的恶劣话语逼出了一些火光。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或许你认为,我这行为称不得上正大光明,也不算完全遵守比赛的规则,但我认为我无愧于心!竞争和友谊并不互相违背!无论你告不告发我,无论人们怎么看我,只要我还能站在第三个项目的比赛现场,我依然会全力以赴地去争夺荣耀,正如我会坚持做我认为对的事!”
德拉科盯着他理直气壮的脸,从他愤怒的表情里判断出,他没有说谎。
一瞬间,他不知该如何评判迪戈里了。
德拉科一直不太理解迪戈里的很多做法,直到现在也不能称得上算是完全理解。他自认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可他似乎明白,为什么火焰杯会选取迪戈里作为火焰杯的勇士了。
某种意义上,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可笑原则的塞德里克·迪戈里——尽管德拉科对此表示极度怀疑——同哈利·波特一样高尚。
“很好。”德拉科的嚣张气焰落下去了,表情回复了黑湖般的平静。
“很好?这回答你终于满意了?”塞德里克余怒未消地问,“既然你都搞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不直接去告发我,反而要浪费时间,在我面前说这么多毫无意义的刻薄话?”
“不,我不会告发你。”德拉科拖长了声音说。
塞德里克愣住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我无关。你说得对,我没那么多闲心,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浪费,去关注你这样不相干的人。”德拉科冷漠地说。
塞德里克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刚刚口吐狂言妄语、行事作派令人费解的斯莱特林男孩,忽然联想到了某种微弱的可能性。
也许马尔福所获知这个秘密的渠道,一直堂而皇之地躺在明面上。
德拉科·马尔福同哈利·波特有些交情——他曾经在众目睽睽下救了哈利——全校学生都知道。他刚刚质问自己的刻薄言语中,隐隐地表现着对哈利安危的在意;自始至终,他的话语里就没有对哈利的恶意。
或许哈利和马尔福之间的关系,比传言中所说的还要紧密。紧密到这样重大的秘密都能互相分享,紧密到这个刻薄的斯莱特林男孩会神经兮兮地跑来盘问他帮助哈利的用意。
“哦,我明白了。是哈利告诉你的吧?”塞德里克恍然大悟道。
“不关你事。”
“你是他的朋友。”塞德里克肯定地说,“你在担心他——所以才问我这些问题?”
“不关你事。”
“他知道你来问我这些事吗?这是他的意思吗?他在怀疑我的用心?”塞德里克问。
“他对此毫不知情!”德拉科威胁道,“我认为你没必要拿这些事情烦扰他,如果你想好好地参加第三个项目的比赛的话。”
塞德里克放下心来。
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马尔福是哈利不为人知的死党——他用某种斯莱特林的有毒方式关心着哈利的安危——多么令人大跌眼镜的真相!
“哈利的刻薄朋友,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塞德里克转过身,准备离开此地,去找自己的女朋友分享这件事。
“哦,对了——”他停下脚步,藏住自己绽开笑容的嘴角,没有回头,“你身后有只雕鸮刚刚落下来了,我猜那是你的。”
德拉科扭过头去,惊讶地看着落在看台座位上的疲惫不堪的琼——她似乎经历了长途跋涉——面色狐疑地翻过那张明信片。
明信片背面是母亲漂亮的花体字。她简短地写道:“照顾好自己。”
他把明信片翻过来,看到了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左上角写着“Greeting from Las Vegas(拉斯维加斯向您致意)”,下方是一条充斥着美式建筑的街道,两侧的霓虹灯牌上隐隐浮现着“Gambling Hall”、“Casino”、“House of Games”等的字样。
(Gambling Hall,Casino,House of Games 皆为“赌场”之意,称呼不同而已。)
梅林的胡子!什么时候,父亲和母亲竟然跑去了美国的拉斯维加斯?还在玩这种麻瓜们的玩意儿?德拉科一脸诧异。
当然,这诧异也没持续多久。
卢修斯和纳西莎在私下里玩得挺开放,这在马尔福家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小小的一个伦敦的对角巷,翻来覆去就那点东西,怎么能满足这对耽于享乐的夫妻俩?
在德拉科的印象里,他们几乎一有空就出门度假,对巫师娱乐场所和麻瓜娱乐场所都照单全收。
这时候,他们倒是不提血统的问题了,双标得很。甚至于,他们在麻瓜的场所会更自在,因为不需要像在巫师的场所里那样端着架子,展现马尔福家的姿态和威仪。
直接跑到大洋彼岸去,也算符合他们夸张的行事作风。
他们大概是被那些询问搅弄得不堪其扰了吧?跑出去躲清闲?德拉科在心里琢磨着,给那只穿越了整个大西洋的、劳苦功高的雕鸮打开一袋最高级的猫头鹰食,递到琼的嘴边,和气地说,“辛苦你了。”
琼高兴地啼叫了一声,大快朵颐起来。
目前来看,父母好像暂且消停了,塞德里克·迪戈里似乎对哈利也没什么歹意。
德拉科对当下的一切感到满意。
他步履闲适,走出魁地奇球场,决定将未来的忧虑丢在一边去,让那对满世界乱跑的任性父母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就像他即将要做的一样。
“赫敏,去逛逛霍格莫德村?”他兴冲冲地走进借阅卡储藏室说。
“喔,我不知道要不要去。霍格莫德村最近也没什么新鲜事,对不对?”赫敏没有立即起身,继续赖在那张浮雕狮子的胡桃木摇椅上来回晃动。
对着窗外的阳光,她举着一张借阅卡看了两眼,又换了下一张。
“偶尔在图书馆待一天也挺好的。”她懒洋洋地说。
“你这是偶尔为之吗?”他趁她不备,把她那堆借阅卡都拿在手里,举高了不让她够到,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几乎天天都泡在这里——都快要长在这里了!”
他有点担心她。
赫敏·格兰杰做什么事情都非常专注,甚至能专注到茶饭不思的地步。
这种专注力对于学业而言自然是好事——可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点工作狂的那种苗头破土而出了——对于养生一途可算不上明智之举。
“可我觉得这张摇椅很舒服,还能晒太阳!”赫敏不为所动,在晃动的摇椅上挣扎着,想要伸手去拿那些被他抢走的借阅卡,“还有那些书本,我还有好几本没对照过!明明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你倒挺有闲情逸致……”
“这不叫闲情逸致,这叫劳逸结合。窗户透过的稀薄阳光,能跟户外的阳光相提并论吗?”德拉科干脆把那堆借阅卡扔在一边,双手扶住摇椅,让它不能再前后摇晃。
他凑近她,左右端详了一会儿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意地说:“还好,还没长黑眼圈。”
赫敏没在意自己有没有黑眼圈。她只在意面前的这张越凑越近的少年的脸。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每次他靠近她的时候,都在充满兴趣地轻嗅着她。
也可能是她想要嗅他,才会产生如此错觉。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瞧着他含着笑意的灰色眼睛,内心有所动摇。
紧接着,那双少年的唇微弯起来,征询她的意见。
“我在三把扫帚订了位子,去喝一杯,好吗?”他问。
赫敏差点就把“好”字给脱口而出了。
下一秒,她就开始懊丧,鉴于她发现他是如此轻易地就影响了她的计划和她的想法。
她不能总是轻易让步于他的美色,叫他牵着鼻子走,赫敏心想。
她耍赖地用双手抓住摇椅的把手,故意皱着眉头说:“我不走。我长在摇椅上了。”
“长在摇椅上了?这可真是个大难题。”德拉科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很有趣,像一只仗着自己可爱就胡乱撒娇的猫。他摸摸她毛茸茸的头发,用一种犯难的语气说,“我是不是不该给你弄来这张摇椅?”
“当然不是,我很喜欢!”赫敏饶有兴致地说,打算看看他会怎么对她。
“让我来想想办法。”他狡黠一笑,猛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耐心地、缓慢地、细致地吻着她,直到那个调皮的女孩被吻得心情荡漾,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想要拉近他,加深这个吻。
于是他趁势从摇椅上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则惊叫一声,“德拉科,你这个狡猾的坏家伙!”她的脸上燃着初阳般的红,搂得他更紧了,生怕自己从他的怀抱里掉下来。
“瞧瞧,这不就把你从摇椅上给摘下来了?”他横抱着她,在空中转了半圈,露出了坏笑,“我想我可以代劳摇椅的职责,抱着你走一路都行。假如你不介意霍格莫德村的巫师们围观的话……”
“放我下来,德拉科,我自己会走!”在头发飞舞所制造的风里,那女孩慌慌张张地说。
“去不去?”他逗着她,拿鼻尖去蹭她的脸颊,“去不去?”
“去!”她反过来去蹭蹭他的脸,快活地笑了起来,“放我下来吧——我去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