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慌张地说。
“没关系,扶着我的后背。我们得走慢一点,脚下可能有点滑。”他耐心地说。
“好。”她说,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他的后背,心里升腾起一股安全感。他正在用后背挡在她身前,使她不至于手忙脚乱到立即从这条滑溜溜的通道滚下去。
她感觉到了他的体贴。他走得很慢,他在保护着她。他让脚下的石滑梯显得不那么吓人了。
“现在,你得放开我了。”走了一会儿,他说,“再走两步就是石滑梯的尽头,我得先跳下去。”
“小心点,”赫敏放开了他,不安地说,“别受伤。”
“不会的。”他在黑暗中轻笑一声。
她听到他“扑通”一声落在地面的利落声音。然后是他干脆的拍打尘土的声音。而后,少年说话了,语气里包含着小心翼翼,夹杂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振奋情绪。
“来,赫敏,慢慢往前挪动,往下跳。”他兴致勃勃地说,“别害怕,我会接住你的。”
“你确定能接得住我吗?”她犹豫着说,“我可不轻。”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轻得像根羽毛似的——几乎没什么重量——我都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快点,来——”
赫敏谨慎地、试试探探地向前挪动了两步。果然,在一声惊呼中,她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但她没有狼狈地掉到又冷又湿的泥土地上,而是掉入了他早有预谋的温暖的雪松味的怀抱里。
“我接住你了,别害怕。”他带着笑的声音在她耳畔中响起,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后背。而她由于惊慌,整个人像是树獭一样缠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唔~真令人惊喜!赫敏,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热情。”湿冷的空气中,他唇边的热气邪恶地拍打在她的耳朵上,“这倒是个新姿势。”
“闭嘴,德拉科,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赫敏的脸有点发烧,耳朵更是滚烫。
“不开玩笑,我道歉。”德拉科心猿意马地问,“那么你是认真的吗,这个姿势?要不要用这个姿势吻吻看?”
赫敏感觉到自己要着火了。她总觉得她的耳朵被他点火的唇给擦到了,擦出了火苗。慌张之下,她下意识地把他搂得更紧了,身体僵硬地缠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这个坏家伙……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你把我放下来……”
“天呐,真叫人为难啊。”德拉科愉快地说。他正用手托着她,感受着她玲珑有致的线条。
在嗅觉和触感被无限放大的环境里,他被她扑面而来的香气和青春鲜嫩的身体狠狠地撞击了心房。他认为自己应该收回那句说她像羽毛的话——她比他想象得还要令人陶醉——这具身体是绝不能用干巴巴的羽毛所能形容的那种美好。
他轻轻嗅着她的脖颈,大脑里瞬间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有关夜晚的绮丽想象。感受着她呼吸的上下起伏,他任性的气息正慢悠悠地吹着她的耳朵,“可我不想把你放下来。我喜欢这个姿势。吻起来一定会很有趣。”
赫敏欲哭无泪——她从没见过这么会耍赖的人。
半年前,她还以为他是个规规矩矩的矜持少年,如今一看,他分明是个逮着机会就要歪缠她的粘人精!从来不知道满足,擅长变本加厉,并且在她的底线上疯狂蹦跳……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只是,这个姿势叫她害羞得要命。他带点邪气的声音让她既沉迷又心慌。他还在坏心眼地用言辞来打趣她——她猜自己的脸快要红成番茄了。
她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来,只能手足无措地说,“德拉科,我要生气啦……”
德拉科心中暗笑。这种软绵绵的威胁话语,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不过,他没再继续调侃她——抢在她真正生气前——帮她把腿从他腰上放下来,让她好端端地落到泥土地面上。
“呃,谢谢。”她小声说。
“不客气。”他勾起嘴角,把魔杖尖点亮。
透过杖尖的微光,赫敏发现,他们站在一条逼仄低矮的泥土通道里。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迂回曲折、高低不平的通道里,像是在走一个巨型的兔子洞。
“德拉科,我们要去哪里——”她也拿出魔杖来,举着杖尖的光,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会有一只狼人从哪个拐角突然跳出来攻击他们。然后她想起那张她曾看过的活点地图,猜测着,“霍格莫德村?”
“完全正确。什么也瞒不过你,是不是?”他忍不住夸奖她,清亮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
“当然。”她微笑了,感到有点儿得意。
他们在这通道里走了一会儿,保持了一段时间的静默。虽说已经知道了目的地,可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昏暗道路,让赫敏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种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和刺激感。
她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在一步步地远离霍格沃茨——在未经任何教授同意的情况下——不知道下一秒会遇上什么意外状况。
这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赫敏·格兰杰所从未经历的状况。想着想着,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渐趋急促。她急促的呼吸声在通道里显得异常清晰。
“怎么,累了?”德拉科敏感地问。
“不累。”她立刻说。
“哦——害怕吗?”他迟疑地问。
“呃——不怕。”她犹豫着说。
只停顿了两秒,他就拉住了她的手。温暖、坚定地拉住了她的手。
“抱歉,我刚刚有点儿兴奋,忘记了。”他低声说,“男朋友该拉着女朋友的手,无论她是不是疲惫或者害怕,对不对?”
“也许吧。”她答道,语气里有点开心。
“哦,小心脚下,这里有个坑。”他及时提醒她,“迈一大步。”
“你经常走这条路吗?”赫敏轻巧地躲过了坑,好奇地问,“我看你对这里很熟悉。”
“每个月都得走那么一两回,有时候会更多。”
“可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你消失过很久啊。”她问,“按照霍格莫德村与霍格沃茨城堡之间的距离,走这条通道得花不少时间吧?”
“通道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晚上做这件事。”德拉科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要知道,我的夜游活动范围从来不仅限于霍格沃茨城堡。”
“德拉科,你又偷偷背着我不守规则了!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半夜去看家养小精灵!”她恍然大悟,“一定是你夜游的时候查看活点地图,无意间看到的!”
“也许吧。”他憋着笑说,决定把“自己天天用活点地图看她在干什么”这个睡前嗜好当做自己的永久秘密。
“还有你偶尔表现出的那副睡眠不足的惫懒样子!”赫敏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一些辅助性的证据,“现在想想,很多时候都是在满月之前的那几天!你肯定是半夜来送药剂,根本没休息好!”
“嗯哼。”他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然后你就瞒着我,什么也不提……”她气哼哼地说,“亏我还担心你的睡眠问题来着……”
“你这么担心我吗?”他高兴地说,“哦,小心,别绊倒。”
“这不是重点!”她激烈地说,顺便被他搀了一下。
“我倒认为这是一切的重点……”他反驳道,心头漾起快乐的暖流。
“德拉科——”赫敏踟蹰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
“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会问我累不累,怕不怕?”她问。
“啊?”德拉科有点懵。
“你会累,会怕吗?你一个人走了这么多次这条坑坑洼洼的路,又长、又黑、又凄冷、又孤单——”她轻柔的声音在地道里回荡,忽然震慑了他的心,“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你也曾经累过、怕过吧?”
他陡然顿下脚步,一时之间愣怔原地、无话可说。
为什么她总是会看穿他?为什么她总是轻而易举地划破他的面具,敲开他的蚌壳,捏住他最想藏起来的那些虚弱的地方?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暗影中悄悄观察他的轮廓,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她同他十指相扣,紧紧地握着他,把一股令人难以拒绝的温暖传递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垂下眼睛,回握着她,安静地、用力地、贪恋地。他听见自己的心正滴答滴答作响,所有的坚冰终于都坍塌了,融化成了一汪清浅的湖泊。
沉默了很久,久到他的声音里有些哑,“哦,现在没关系了。我今天没有累,也没有怕。”
“那就好。”她温和地说,“很好。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他们继续一起往前走。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通道终于开始上升,再走了约莫十分钟,他们来到一个破旧石阶的底部。
“要不要休息会儿?”德拉科问她,“前面是超过两百级的台阶——”
“我没事,”她喘息的声音有点娇气,却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我还能坚持会儿。”
然后他们继续向上爬,直到看到那扇活板门。他们把活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了一双走来走去的脚,还听到有人在说话。
“大蟑螂堆都滞销了吧?我就说这东西没人想要——”一个伙计正在盘点那些货物,随口抱怨道。
“怎么会没人想要——你忘了霍格沃茨城堡里的大主顾了吗?”另外一个伙计喜气洋洋地说,搬起一个箱子,往楼梯上“噔噔噔”地走去。
“德拉科,那个大主顾,不会是在说邓布利多教授吧?”赫敏小声问,想起了校长室办公桌上的那一大包未拆封的蟑螂堆。
他对她轻轻“嘘”了一声,赫敏赶紧捂住嘴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他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异样——遂宽慰地挠了挠她的手心,示意她没事。
直到再也听不到人声或者脚步声,他们才把那活板门完全给推开。他首先爬了上来,又小心翼翼地把她也拉了上来。
赫敏站在房间里,好奇地环视四周。
这显然是蜂蜜公爵家的地窖,一堆堆板条箱上写着“果冻鼻涕虫”、“滋滋蜜蜂糖”、“果汁奶冻球”、“奶油杏仁糖”等等字样。趁她打量那些板条箱的时候,德拉科把活板门给盖上,将它与灰蒙蒙的地板融为一体。
“这就是终点吗?”赫敏惊讶地问,“狼人在这里?”
“不,只是中转站。”他说,“还得走一段路,多费点时间。来,先躲到这个箱子后面来。”
赫敏凑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顺着箱子的缝隙往楼梯口看,心中更好奇了。她耐着性子等了一小会儿,等店里的伙计再次进来搬货物的时候,德拉科赶紧拉着她,灵巧地从大板条箱子后面跳出来,悄悄跑上楼梯,从蜂蜜公爵的柜台后面溜入一排排货架之间。
这天虽然不是霍格莫德村对霍格沃茨的开放日,店里依旧不缺客人。
毕竟,霍格莫德村是全英国唯一一个纯巫师村落,这种“纯粹性”吸引了全英国的巫师们来此地闲逛。
在这里,巫师能大摇大摆地穿着自己心爱的巫师袍而不被心怀疑虑的麻瓜们指指点点,能随便在街道上高谈阔论有关魔法的一切话题而不必遮掩什么。谁会不愿意来蜂蜜公爵家抓几把糖果,去笑话商店买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或者去三把扫帚喝一杯呢?
真正闻到各种糖果的香甜气息时,赫敏这才清晰意识到,自己离霍格沃茨城堡已经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了。
天呐,她竟然晕头晕脑地跟着德拉科跑到了校外来,没有经过任何教授的允许!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为得到它,我冒着好大的风险呢!”她低低对德拉科说,把长袍上的兜帽盖在自己脑袋上,把浓密的头发塞在兜帽之下,生怕被别人认出来。
德拉科莞尔一笑,冲她点点头。他同样把兜帽盖在自己铂金色的头发上,这下,他们就像两个不太吓人的摄魂怪了。
究竟要去哪里?赫敏心中疑惑万千。走出蜂蜜公爵的店门,德拉科一路前行,对路边的店铺看都没看,走到大路的尽头,拐进了熟悉的小路,目不斜视地经过茶馆和服装店,径直停在了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门口。
“我们到了,”他转过脸来,对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这就是终点。”
这下,赫敏总算回过神来。那些散落一地的思维的水晶珠忽然被串起来了,她长久以来的那些隐隐的疑惑、不解和猜测,似乎终于要得到答案——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