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沐浴在光明下的身影令人怦然心动，她的话语则进一步加剧了他的心跳。

德拉科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是贬责，抑或是抱怨？

她一步步地走近了他，他看清楚了她。

她的脸上是明媚的笑意，两片淡红的花瓣一样的嘴唇微笑着，对他演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赞赏的仙乐，“德拉科，你总说自己冷漠自私，可你一直在帮助莱姆斯。天呐，现在想想，我真蠢。不久前，我还在对你生气，由于你对狼人、巨人那些群体报以冷血的态度。可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早就偷偷地对莱姆斯伸出了援手，就像你以前一直做的那样，悄悄帮助别人，却从不叫别人知道——”

她停在他面前，那双泛着亮光的瞳仁清澈如水，里面只有他的脸。

女孩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快乐地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接着说，“我很高兴，德拉科，我很自豪，能喜欢上你这样好的男孩子。”

德拉科的脸微微泛红了。

她这样直爽的夸奖和猝不及防的表白，就像穿透一切的利箭，把他玩世不恭的嬉笑态度都给击碎了。

“其实我没你所认为的那么好，这是有条件的——”他嘟囔着，被她主动的吻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心里像是熬制着一锅金色的欢欣剂，“算了，我还是全都告诉你吧。”

“等等，先别说，让我猜猜！”赫敏兴高采烈地放开他，一面盯着他此刻显得有些温顺的脸看，一面开始翻找自己脑袋里的线头。

她得承认，当她心情好的时候，是很乐意参与德拉科所制造的推理小游戏的。

事到如今，当他愿意主动告诉她的时候，她反倒不慌不忙起来。比起让德拉科对她和盘托出，她倒是认为自己解开这谜团——在他面前卖弄卖弄自己的智力——更令她有成就感。

“显然，你同韦斯莱孪生兄弟的关系很好，尽管你们的父辈势同水火。是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密了？”赫敏思忖着说，“起码在我们三年级暑假以前就开始了——”

德拉科对此有点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打人望远镜的消肿药膏——还没有投入量产的样品——你在那个暑假给我用过。”赫敏狡黠一笑，“说真的，你不该让弗雷德带我逛店的，他对那药膏介绍得头头是道。”

哦，是啊，这一茬他倒是忘了，德拉科惊讶地想。

有谁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除了这个头脑过分灵活、记忆力又过分突出的女孩。

“这样说来，你们二年级的时候，还合力抓捕过彼得·佩迪鲁。我猜，那时候你们就有所接触了吧？”赫敏猛然惊醒，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忽略掉这样明显的事实。

“言之有理。”德拉科微笑着说，伸手把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还有你对魔法把戏坊的产品和经营策略的过度了解……你刚刚对我说了他们向魔法部售卖防御类产品的内幕……你早先还提到过‘秘鲁隐身烟雾弹’，没过多久他们就进了货……你上次说‘只一个店员可不够’，今天我们来的时候，店里就忽然多了一个叫‘奈杰尔’的新店员……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听你的话？”赫敏用探究的眼睛打量着他。

他没有说话，安静地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注视她。他似乎不在意她说的话，忙着把并在一起的长腿伸开，两只黑色牛津皮鞋把她的两只黑色玛丽珍鞋夹在中间，把她圈在自己的控制范围里。

“他们甚至毫无警觉，让你随意上楼来接触这些魔法把戏半成品，对店铺的商业机密泄露问题毫不在意……如果只是因为你帮助莱姆斯这样的原因，未免有些太儿戏了。”赫敏无视了他搂住她后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罗恩想上来看看的时候，他们还不太乐意呢。”

“嗯哼。”他答应着。

“对，没错，弗雷德对你很慷慨，比对罗恩都慷慨，一点都不在意送你东西会赔钱。你虽然总说记在你的账上，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们给你记什么账。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们经常想慷慨地送我东西，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弟弟妹妹的朋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你——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赫敏疑惑地说，“我还不太确定这件事，毕竟，在我不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他们就对我有一种谜之慷慨了。”

德拉科微微一笑，“这种事，你只能去问他们了，我怎么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呢。”

“结合金妮经常在私下里跟我嘀咕，说不知道乔治和弗雷德是从哪里搞来了这样一大笔钱开店——他们当然不可能像罗恩猜测的那样去炸掉了古灵阁之类的。”赫敏摇了摇头。

“炸掉古灵阁——”他忍不住诙谐一笑，“把那条龙再放出来吗？”

“德拉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别打断我的思路。”赫敏专心致志地推测着，“我估摸着，这虽然不太可能，但好像也没其他的可能性了。全霍格沃茨也只有一个德拉科·马尔福，可以大手大脚到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竟然可以买古董珠宝当圣诞礼物送出去。”

“我就把这话当成夸奖了。”德拉科懒洋洋地说，“虽然我从你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某种责怪——你似乎在暗指我挥霍无度。”

“别开玩笑啦。这笔资金——是你投资的吧？”话说到这里，她充满狐疑地对他审视了一番，似乎在评估自己得出这个结论是不是疯了——任何人听到“一个马尔福与韦斯莱进行商业合作”都会大跌眼镜的。

“正中靶心。”德拉科嘴角微翘，赞许地说，“我就说嘛，什么都瞒不过你——是不是？”

她压根就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了。只要一点稍微的暗示，一点隐晦的提醒，她自己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赫敏绽放了笑容。

她被他赞赏的语气大大取悦了，又因为自己猜对了而感到自鸣得意，欢欢喜喜地说出了更多想法，“特别是今天，那位对别的顾客亲切随和但保持着某种自尊风度的新店员奈杰尔，对你毕恭毕敬递称呼‘先生’，还诚惶诚恐地向你鞠了一躬，你进出他们的工作间，他竟然视而不见，拦都不拦一下，这态度对比也太明显了，很难不让人在意到。”

“让你这么一分析，我这秘密压根就维持不住，显得漏洞百出。”德拉科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得再加强一下员工培训，“好吧，我承认，这里的确是我投资的。”

“继续说下去。”赫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德拉科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对她解释道，“只不过，这项商业合作计划开始得非常早，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我打从一开始就想把这件事当作完全的秘密。你知道，我顽固的父亲大概会对这样的合作持有相当激烈的反对意见。”

“我完全理解，你不是故意瞒着我的。” 赫敏眉眼带笑地说。她知道德拉科不是那种善于情感外露的人。他就像一个戒心极重的珍珠蚌那样坚硬自闭，任何一点来自他的坦诚都弥足珍贵。

“你不生气吗？我以为你会生气的。”德拉科回想起她先前在盥洗室里的气愤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因为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些事。”

“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我甚至很敬佩你。”她真挚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触他的脸，“我总是嚷嚷着说要帮助别人——无论是家养小精灵还是狼人。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件事，真正在身体力行地帮助他们的人，不是我，是你。”

她原本想要对他此前的不坦诚而大大生气一番的，可是，当她看到他对莱姆斯所展露的令人惊讶的善意以后，她难以对他生气了。

“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德拉科愣住了。

“你嘴上给我的S.P.E.W.不停地泼冷水，却愿意给家养小精灵多比发薪水。我原本以为‘发薪水’这件事很正常，直到我研究了所有的书籍，同那些厨房里的家养小精灵们聊过天，了解过他们的生存状况，我才知道你这行为有多么打破常规、多么难得。”赫敏惊叹地说，着迷地抚摸着他的脸部骨骼，看着他那双摇曳的如同银河倾落的眼睛。

“还有莱姆斯的事，我愤怒于他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你嘴上说着不认同的话，却实打实地为他熬制魔药、为他提供工作，让他的才华可以被施展出来，让他过上了不那么颠沛流离的生活。”她赞赏地说，爱抚着他的脸和头发，对他绽放着笑容。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改变狼人的处境，我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德拉科低声说，沉溺在她温柔的抚摸里，“只是因为你——只是为了让你高兴一点。”

“没错，你没有，你总是这么说。可瞧瞧你做了什么吧！德拉科，我很高兴，因为你所做的这些光辉灿烂的事，也因为你愿意把这一切全部都告诉我。”她捧着他的脸，吻了他的鼻尖，又吻了他的脸颊，甚至在吻他的下巴。

然后，她用那双饱含着爱意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对他满怀激情地宣布：“哦，德拉科，我好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帅气的男孩子！”

德拉科因为她的热情、亲吻和爱抚而感到诡异的羞涩和快乐。

他觉得她在狡猾地剖开他变得柔软的心，往他的心里喜气洋洋地填一些他原本没有的东西；他蠕动了两下唇，想要出言拒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更别提拒绝她了。

最后，他只能在她热烈奔放的注视下红着脸——把那些让他不知所措的东西先搁在心里——小声说，“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好说话。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态度，我——我早该告诉你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隐瞒会带来一场灾难性的争吵。可她对他很宽容，甚至在毫不吝啬地夸奖他，把他夸得像是吃了十几根滋滋蜂蜜糖那样飘飘然起来。

他当然会全部告诉她。当他在那条暗无天日的地道里握着她的手前行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那条他曾走过无数次的路，总是弥漫着无边无际的阴暗、压抑和湿冷的气息；可当他与她手拉着手，重新走那条路的时候，那条路有了活气，变成了一条明亮的、快乐的、温暖的路。

看似是他在一路照顾着她，实际上，是她在一路温暖着他啊。

赫敏·格兰杰是那样温柔明亮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在她严肃刻板的作派下有一颗无比温柔明亮的心。

她会问他有没有累过、怕过。只有她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只有她。

她永远那样赤诚地信赖他、坚定地支持他、全无保留地在意他，德拉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要瞒着她。

“要听听细节吗？”凝视着她，感受着她明晃晃的鼓励和肯定的眼神，他的语气热烈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天真愉快的麻瓜小男孩，想要把自己收藏的彩色玻璃弹珠都展示给心爱的女孩子看。

“当然要！”赫敏把手臂环绕着他，离他更近了些，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舒服地眯着眼睛对他笑。

她听他热忱地介绍着有关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一切，事无巨细。

她心中暗自感叹。她心爱的男孩，究竟偷偷摸摸地做了多少令人惊讶的好事啊？

这团乱麻终于主动地向她展开了自己的第一个线头，继而是第二个、第三个。

德拉科·马尔福，他就像谜一样复杂；而赫敏·格兰杰，恰好热衷解谜。

今天绝没有到达谜团的终点——今天不过才到了一个中转站而已——属于他的未解的谜团还多着呢——她无比确信这一点。

然而此刻，赫敏看着德拉科脸上难得的孩子气的笑容，仰起脸对他更加灿烂地笑着，心中填满了势在必得的自信。

总有一天，那团乱麻要被她理清理顺，而这个男孩，无论是蚌壳还是谜团，都将被她研究得透透彻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