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令人担心的伤疤
“他练得不错,对吗?”赫敏微笑着说,表情里有一点欣慰。
与赶往北塔楼上占卜课的哈利和罗恩道别后,他们正穿过阴凉的走廊,从四楼的变形课教室走向位于八楼的7A教室——那是他们即将开始算数占卜课的地方。
“不错。”德拉科简短地说,一手替她背着包,一手牵着她,侧头研究她的脸。
他早就发现了。在变形课教室抬起她的下巴劾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她的眼睛下方有点浮肿,脸颊过于苍白,绝非以往元气满满的样子。
这让他一下子没了脾气,只能任劳任怨地替她分担点当陪练的任务了。
“你最近都睡眠不足吗?瞧瞧你的黑眼圈!”德拉科的语气里略有责备之意。
“我实在很担心哈利。他的对手都那么强,都比他大好几岁。”赫敏忧愁地说,“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又缺乏有效的帮助。教授们都需要避嫌,即便西里斯住在霍格莫德村,也不能天天来学校,太扎眼了,不是吗?”
“没错。西里斯很忙——还有凤凰社的事务要忙。”德拉科沉吟道。
“凤凰社?”赫敏好奇地问。
“一个反抗黑魔王的组织,邓布利多在多年前组织的。现在,西里斯正协助邓布利多,重新把那些社员召集起来。”德拉科说。
“是啊,哈利的对手从来都不仅仅是那些勇士,还有伏……神秘人。”赫敏皱着眉头说,“我猜他还在暗处对哈利虎视眈眈。”
“说不准哪天就有一个隐匿的食死徒突然跳出来,要把哈利带到黑魔王面前邀功请赏。”德拉科懒洋洋地说,低垂的眼眸里浮着一丝阴霾。
随着6月24日三强争霸赛第三个比赛项目的临近,他的心中逐渐滋生出忐忑不安的苗头。
虽然一切看似在掌握之中,德拉科却总有一种船舵即将失控的感觉。
日子越是悠闲安逸,他就越是隐隐地透不过气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暴风雨前的恐怖宁静——似乎有一些无可避免的洪波要卷起来,而他却对波浪的来势和方向毫无头绪。
“我猜,‘在霍格沃茨里绑架哈利’这件事并不容易。哈利正受着严密的保护,对吧?”像是灵敏的小动物那样,赫敏嗅到了德拉科语气里的某种不安的因子,她宽慰他,“城堡里的幽灵、盔甲和画像可不是吃素的,它们都在密切监视哈利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汇报给邓布利多呢!”
“聪明的女孩,是不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德拉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这件事是个秘密。”
“这当然是秘密。很少有人会知道的。”赫敏得意地说,“只不过,邓布利多认为哈利有可能会去废弃的女盥洗室闲逛——我猜是因为哈利二年级时所创下的前车之鉴——他特地嘱咐了桃金娘,叫她注意着点哈利,她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赫敏·格兰杰,你可真不简单。”德拉科说,“你竟然能从这种难搞的幽灵口中套出话来?恐怕桃金娘不是那种随便就能轻信他人的幽灵。”
“你也一样不简单吧?明明知道那些画像在干什么,却连半句口风都没向我透露。”赫敏斜睨了他一眼,语气缓慢,颇具威胁意味,“德拉科,你还隐藏了什么情报?给你个机会向我坦白——趁我生气之前。”
“好吧,别生气。”德拉科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同赫敏一起转过一道走廊,走过了一副假装打瞌睡的银发男巫的肖像画——男巫正把手里滴着水的冰淇淋藏到背后,并试图从眼睛缝里看清他们。
他对她低声说,“我有一点猜测,那些经常问候哈利的教授们,可能不仅仅是出于对哈利第三个项目准备工作的关怀,而是作为某种保护措施的一部分,不定时地、轮流地出现在哈利身边,查看一切是否安好。”
“有道理!”赫敏惊讶地说,“我总是隐隐感觉,有些教授对哈利的问候有点奇怪,你知道,昨天,连麻瓜研究课的布巴吉教授都去问候哈利了,哈利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我还在纳闷这件事呢!他们之间原本毫无交集,哈利从来没选过那门课。”
德拉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我猜罗恩也感受到了某种紧张氛围。他总是陪在哈利身边,不肯让他单独行动。”赫敏若有所思地说,路过了一套试图给自己上点润滑油的银色盔甲——它举着细柄的油壶——在吱吱嘎嘎的声响中把自己的关节扭成麻花。
“哦,他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哈利的拥趸,我猜他24小时都跟着哈利——他连哈利去盥洗室上厕所都要屁颠屁颠地跟着——”德拉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看到赫敏好奇瞧着他的满含疑问的双眼,迅速说,“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赫敏噗嗤一声笑了。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在公共休息室的时候,乔治和弗雷德也很频繁地在哈利身旁打转,怀里还总是揣着一堆秘鲁隐身烟雾弹。”
“不意外。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去把戏坊的次数没以前那么勤了——我先前还以为他们对于工作的热情没那么高涨了。”德拉科点点头说,“非常时期,不得不用非常手段。我猜他们很担心哈利。”
“你不也是一样吗?透过我来提供很多魔咒的建议,今天还陪着哈利练习了很久。德拉科,我认为你做得很棒。”赫敏笑眯眯地说,用发光的眼睛看着那个表情忽然有点不自在的少年,“我认为你是一位非常好的指导老师,你给哈利提的一些建议蛮中肯的。某些他需要巩固加强的对战弱点,我和罗恩陪他练习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呢。”
“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谁才推开那扇门的。”德拉科一边替她推开7A教室的门,一边小声嘟囔着,“你这个狡猾的女孩,总是给我戴高帽子。”
走进算数占卜课教室的时候,还没有别的学生在。
他们在常座上安顿下来,耀眼的金色阳光透过教室的高窗投下宽宽的光带,窗外的蓝天明亮得如同刚上过一层釉。
赫敏按按自己的眉梢,困乏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德拉科没心思担忧任何其余的事了——她的困倦表情大过了一切。
“累不累?”他轻声问。
“哦——”她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承认,“有点。”
“抱么?”他漫不经心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鼓励意味。在呵欠带来的泪水中,她朦胧地瞧了他一眼,慵懒地向身边的少年伸出了手臂。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住了她的手臂,把她裹在自己怀里,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头,愉快而轻柔地说,“睡一会儿吧,上课的时候我会叫醒你。”
赫敏哼哼唧唧地闭起眼睛,下意识地嗅了嗅他的味道,蹭到了那个令人舒适的熟悉的肩窝,快乐地说:“喔,德拉科……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也是。”德拉科轻声说。他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替她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因为她被圈在自己怀里而微笑了。
这些天,他被迫形单影只,暴躁感和不安感在心底潜滋暗长。然而此刻,当她重回他的掌心,他的内心终于拢住了久违的平静感和安宁感。
赫敏正满足地轻声叹气。
他太体贴了。自从与他在一起之后,她的强硬外壳经常会被他打破,风格也在“格兰芬多的骄傲优等生”和“德拉科的娇气女朋友”之间经历着频繁又奇妙的切换。
当她面对哈利和罗恩时,她总是习惯于作为强势的一方,去凶巴巴地要求他们上进和努力;可面对德拉科的时候,他几乎把一切都做得很妥帖,以至于她不需要再时刻操心了。
她可以短暂地卸去铠甲,放心去展露自己的脆弱。
“德拉科……”她小声说。
“嗯哼……”他懒洋洋地答应着,轻缓地揉着她。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累了呢……”赫敏小小声地说,感受着阳光洒落脸颊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我以为没人知道……”
她以为没人知道她会困乏,会精神疲惫,会需要一点爱抚。
哈利和罗恩从来不会问她“累不累”。他们从来不会考虑“赫敏·格兰杰会不会累”这个问题。他们只会抱怨着自己“要累成狗了”,然后躺到垫子上耍赖或者装死;假如她要求他们再坚持一会儿,他们会说“你这个尖子生根本体会不到我们的感受”。
倒不是说哈利和罗恩这样有什么错,大多数情况下,赫敏喜欢向朋友们表现强势的一面,她喜欢让人感受到“赫敏·格兰杰是个无坚不摧的、靠得住的朋友”。
赫敏·格兰杰习惯于独立自强,也习惯于帮助他人。她习惯于万事靠自己,习惯于不喊累。她习惯于不让任何人担心。
她习惯于板板正正地端坐在椅子上,或者挺直腰板站在任何一间空教室的中央,强撑着疲乏,强打着精神,强令那两个没有权利肆意偷懒的男孩站起来,继续练习魔咒。
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为什么……”她沉浸在他温柔的对待里,忽然心生委屈。
她用额头蹭着他的脸颊,鼻音浓重地问,“为什么……你总会发现……我累了呢?”
为什么,每次他都会发现她的怠倦,并且恰逢其时地接住她呢?
“因为——”
停了半晌,他轻声说,“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啊。”
赫敏的心里像是炸开了飘着缤纷碎屑的复活节彩蛋。
他的话语像是能缓释疼痛感和紧绷感的香甜的雾状药剂,瞬间在她濒临失控的大脑中四散开来。
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和软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庞,比阳光还要令她感到温暖。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棱角分明的脸或者那双永远对她温润的眼睛,告诉他此刻她内心产生的纷繁摇曳的感受。
可阳光如此明亮,眼泪又有点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的眼皮像是被名为“困倦”的胶水给粘住了,嘴唇像是被胸腔中上涌的稠密的情愫给糊住了;她竭力想要说点什么,却只能说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呓语。
“赫敏,我一直在看着你。”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很遥远,又很清晰,很轻缓,又很笃定。
“一直?”她迷迷糊糊地问,心里滚动着愉悦的气泡。
“一直。”他低声说。
“一直……是有多久?”她强撑着问。
“很久。”他悄声说,轻拍着她,“很久,很久——”
“那么久吗?”她迷糊地问。
“是啊。那么久。”他满腹今世柔情,轻掩往日酸楚,“一直,一直,一直……很久,很久,很久……”
“很好……”她似梦呓般的说,把自己冰封的骄纵的一面试试探探地露了一个角,“一直……看着我……不许停……”
隐隐约约地,朦朦胧胧地,她对自己的语气微微吃惊,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德拉科给惯坏了。
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拥抱和安慰,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也能撑下去,就像没同他在一起之前那样;只不过更内心孤单、更濒临崩溃、更惴惴不安。
这即将入梦的女孩,被想象中的可悲状态吓得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迷迷糊糊间,她娇气地哼唧了一声,搂得他更紧了些,在他持续的、温柔的轻拍和安慰声里,缱绻安详地打起盹来。
在北楼的占卜课教室里,哈利·波特同样正在进入梦乡。
倒不是因为有人同样如此温柔地对待他,而是因为特里劳妮教授的那间昏暗的教室热得像蒸笼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熏香味儿又是如此深重。
他原本只是偷偷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想让一点清新的风透进来,好让那股熏香味儿散一散;可六月的轻风狡猾地抚弄着他的脸颊,那股惬意感最终使他的眼皮轻轻耸拉下来。
在特里劳妮教授对火星和海王星夹角的冗长无趣的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中,哈利靠在套着印度印花布的带翅扶手椅上睡着了……
他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似乎骑在一只雕枭背上,在蔚蓝明亮的天空中翱翔了许久,一直飞到山坡上一座爬满常春藤的老房子跟前。
这是哪里?哈利迷茫极了,他从没见过这里。这时候,他正从顶楼一座黑洞洞的破窗户飞进去,飞过一道阴暗的走廊,飞向尽头的门。
门里有一间黑漆漆的屋子,窗户全被封起来了。
哈利发现自己不在雕枭的背上了。因为他能看见那只雕枭径直飞到房间那头,飞向了一把背对着他的椅子。
椅子旁边的地上有三个黑漆漆的影子,它们在蠕动……
一个影子是一条大蛇,就像他上次看到的那样,巨大的蛇身,冗长粗壮的尾巴……
另一个影子,哈利能依稀辨认得出,是一个人的轮廓,那个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脸被椅子一角挡住了,只能看到抽搐的手和腿……
还有一个女人,她僵硬地跪在椅子边上,胖乎乎的脸上有种魂魄出窍之感,不知为什么,哈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一定是中了夺魂咒。
“太令人失望了,你竟然连话都没跟他搭上,废物!”一个冷酷而尖厉刺耳的声音从猫头鹰降落的椅子后传出,“你甚至都没有努力试试……”
“我试了!”那个人显然是个男人,他用一种疼得变了调儿的声音抽泣着说,“他们看得太紧了,邓布利多一直盯着他,到处是傲罗……”
“全是借口,全是理由。看来钻心咒还没有让你学乖。”那个冷酷的声音说,“纳吉尼,我还不能拿他喂你,他还有点用处……不过没关系,还有哈利·波特……”
大蛇发出嘶嘶的声音,哈利看到它正在吐信子。
那冷酷的声音又说:“还有她,你竟然让她跟踪到这里,真是不小心。”
“她是自己跟过来的——我不知情!”那男人喘着气说,声音让哈利感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熟悉。
是谁?他迷茫地想。
“闭嘴!你这个废物。”那冷酷的声音说道,“幸好她带了点好消息过来,我的仆人已回归原位……只不过……我一向喜欢双重保险……现在,也许该提醒你一下……”
“求求你……不要……”
椅子边露出了一根魔杖的惨白色的尖梢,指向那个目光呆滞的女人,“为了让你不要再心怀侥幸,犯更多错误,看着点吧……看看她是什么下场……”
“阿瓦达索命!”一道绿光闪向那个女人,那个男人害怕地尖叫起来,像是他的灵魂因此着了火。
哈利额头上的伤疤开始火烧火燎地疼痛,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叫着喊出了声。
“哈利!哈利!”罗恩焦急的呼唤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哈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占卜课教室的地板上,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这疼痛如此真实,一如他的梦境。
全班同学都围在他身边,罗恩正跪在他身侧,看上去似乎被他吓坏了。
“你没事吧?”罗恩用迷惑又紧张的声音问他。
“他当然有事!”一旁的特里劳妮教授显得兴奋极了,她用大眼睛凝视着哈利,阴森森地朝他逼近,就好像他是她亟待研究的下一个行星一样。
她在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似乎在问他问题,可他并没有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哈利对满脸不安的罗恩撒了个谎。
他发着抖,挣扎着坐起来,向四下的阴影张望,并没有发现大蛇、阴影或者那个冷酷声音的一丝痕迹,尽管在梦中,那个冷酷的声音曾近在咫尺。
特里劳妮教授正在逼近哈利。她开始兴致勃勃地盘问他梦中的细节,并宣称哈利受到了她教室里超视感应的影响,即将有机会“看到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未来”。
“我只想看到治头疼的办法。”哈利木然地说,“我要去趟校医院。”
他小声对一脸担忧的罗恩道别,没有理睬特里劳妮教授的胡言乱语和极度遗憾的表情,拎起书包,毅然从活板门那里跨出去。
然而,从北塔楼出来后,他没有走那条通往校医院的路。他拐去了西塔楼,顺着一条狭窄的螺旋形楼梯拾级而上,爬到了塔楼顶部的冷风阵阵的猫头鹰棚屋。
棚屋里阴冷凄凉,地板上散落着稻草、猫头鹰粪便以及猫头鹰吐出来的鼠骨。不时有一两只猫头鹰兴冲冲地从窗户里飞进来,嘴里叼着从田野间抓住的还在抽搐尾巴的老鼠。
哈利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站立在一根栖枝上的海德薇。它正在优雅地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雪白的毛色在成百上千只灰扑扑、黄褐褐的猫头鹰里分外显眼。
哈利意兴阑珊地冲它打了声招呼,拿出一卷羊皮纸和一根羽毛笔,把那张委委屈屈的纸搁在狭窄的窗台上,开始给他的教父写信。
等他写完的时候,它已经悠然落在窗台的边缘,用慈爱又专注的眼光注视着他,熟练地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腿。
“小天狼星,
我的伤疤又疼了,在占卜课上。我还做了一些梦,晚上能见一面吗?
哈利”
男孩从头到尾重新阅读了一遍这封简短的信,迅速把羊皮纸卷成小卷,在它的腿上细细绑好。
“去吧,海德薇,谢谢你。”这内心疲惫的黑发男孩勉强对心爱的猫头鹰微笑着,看着海德薇振翅飞向一碧如洗的高空,去往霍格莫德村的方向。
当海德薇最终变成天幕里的一个小黑点的时候,哈利的心里终于好受一点了。
虽然还是心中发凉,但最起码,他的嗓子眼里也不像之前那样,仿佛塞进一个高尔夫球那样紧绷着了。
他从猫头鹰棚的狭窄楼梯慢慢走下来,打算先回到八楼。
可是,接下来该去哪里?是回公共休息室,还是去校医院?哈利踟蹰着,并没有打定主意。
显然,一旦回到人群聚集的地方,过度关心的学生们又要围上来对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嘘寒问暖,既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更别说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了。
他的脚步在台阶上越走越慢,嘴里自顾自念叨着:“该不该去一趟邓布利多教授的校长办公室?”
小天狼星说过,一旦伤疤疼,就要立刻告诉邓布利多教授。
或许他该去问问……
正当他犹豫不决地在八楼的走廊里徘徊的时候,一阵下课的铃声猛然响起,附近一间教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了,三三两两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正语气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我不认为毕达哥拉斯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他所强调的是,世界构筑在数字的力量之上,而非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个深色皮肤的男孩严肃地说。
“迈克尔,不要忘记犹太教神秘哲学的卡巴拉传统——”一个长着鹰钩鼻、扎着银蓝色领带的男孩说。
“是啊,安东尼,你三句话都不离犹太教!”那个叫迈克尔的男孩无奈地说。
“归纳来说,对未来的预测是绝不能在水晶球、茶叶或手相中产生的,那些模糊的图像或者随意的图形或胡乱写出的字中,是无法归纳事物内在含义的。”另一个男孩总结道,把金色头发的后脑勺对着哈利。
哈利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心中呼啸着迷茫的风声。
他们所讨论的每一个词汇他都能听懂,可一旦连成句子,就像飘进他耳朵里的一团迷雾。
这是什么课?这似乎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门课的内容。
“有一种论点是,我们在生活中的各种决定,是完全可以根据数字做出预测的,从我们交什么样的朋友到我们早餐吃什么——”迈克尔兴趣盎然地说,“事实上,我正在尝试按照这样的思路决定自己的早餐,你知道,实验看看,最终会达到什么效果。”
“梅林的刻度尺啊,你是不是太热衷于这些实验了?我认同数字间所互相作用的逻辑性,可我依然认为,用称量魔药的那种分毫不差的精密思维去体验生活,未免缺乏一点遇见意外之喜的乐趣。”金色头发的男孩转过头来,哈利认出那是赫奇帕奇的厄尼·麦克米兰。
“意外之喜?也说不定会是惊吓。有人认为,这种理性的办法比人类偶尔闪现的某些愚蠢的感性要更稳妥——是不是,泰瑞?”迈克尔扭过头来,对他身后一个没顾上插嘴的男孩说,这时候哈利才发现,迈克尔也扎着银蓝色的领带。
那个叫泰瑞的男孩笑了笑,说:“人类短暂的百年寿命,怎能敌得过被巫师们沿用了2000多年的智慧结晶?”
被巫师们沿用了2000多年的智慧结晶?听到这句话,哈利大概知道这是什么课的学生了。
因为就在一个月前,他曾听过某对学霸情侣在黑湖边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他和罗恩在湖边下腻了巫师棋,闲来无事,想要去偷听一番,好奇他们头靠头地坐在罂粟花丛里说什么悄悄话。
可等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附近的树丛里奋力听了一刻钟,终于惊讶地发现,面对这一片繁花盛景、天光水色,这对姿态亲密的情侣竟然在谈论着算术占卜课的某种计算方法!
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哈利从罗恩的眼睛里读到了这样的想法。
究竟是怎样一对丧心病狂的情侣才会在此情此景下讨论学术?罗恩从哈利抽动的嘴角里品出了这样的意思。
这对意兴阑珊的兄弟对视一眼,遗憾地叹口气,准备悄悄离开,却被听到动静的斯莱特林少年猛然拔出魔杖给拦住了。
他拿杖尖对着哈利的鼻尖,眼神冷峻地问:“你在干什么——你们两个?”
至于赫敏,她云淡风轻地瞟了他们一眼,在他身后不无遗憾地说:“喔——我给忘了,还有他们两个呢。”她叹了口气,“H是——”
“8。”德拉科继续杀气腾腾地瞪着他们,语气却和缓得可怕,对身后的女孩说,“然后是1,9,9,8,1,1,4,5,1,7,6,2,2,5,9……”
“你们俩在说什么鬼东西?是试图诅咒我们吗?”一旁的罗恩眼睛越瞪越大,用一种见了梅林的语气问。
“6,9,6.”赫敏说,诡秘地笑了笑,“德拉科,也许我们该看看另外一个人。Ronald Billius Weasley(罗纳德·比利尔斯·韦斯莱),”她的嘴角带着奇异的笑,看向罗恩,“我们——绝对——没有——在——诅——咒——你。”
“那你为什么要说我的全名?”罗恩惊慌失措地说,绝望地看到面前的斯莱特林少年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
只见他向他们挑挑眉,微动薄唇,快速地吐出一串令人不明觉厉的数字:“9,6,5,1,3,4,2,9,3,3,9,3,1,5,5,1,1,3,5,7……”
“说你的全名又怎么了?”哈利拽拽罗恩的袖子,不解地问。
罗恩用大惊小怪的口吻说:“哈利,完整的名字对于一个巫师是很重要的,在某些时刻是具备魔法效力的!”他的声音颤抖着,都快要哭出来了,“他们大概正在试图对我施加恶咒!”
德拉科听到这句话,没有多做解释,阴沉沉地冷笑了两声,拖腔拖调地说,“怕了吗?”
“赫敏,让他停下来!”罗恩急忙说。
然后,哈利看到德拉科身后的女孩冲他们笑了。
她缓慢地、残忍地、平静地对他们吐出了三个数字:“4,1,3.”
“跑啊,哈利,跑啊!!!”罗恩猛地拉住哈利的袖子,拽着他落荒而逃,口中还嚷嚷着,“他们是一伙儿的——联合咒语的效力是加倍的!我猜他们已经开始施展咒术了!”
哈利蒙头转向,被罗恩拉着一路狂奔。在赫敏清脆的笑声中,他听见那个斯莱特林少年幸灾乐祸地对他们的背影大声喊,“没错,赶紧跑吧,你们抵挡不了巫师们沿用了2000多年的智慧结晶!”
后来,哈利才知道,德拉科和赫敏只是在试图利用算数占卜课的知识替他们算命而已——这真相虽然没那么可怕,但依旧诡异极了。
回想着当时德拉科阴森森的眼神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记起今天中午练习魔咒时,黑着脸的德拉科那些层出不穷的、凶猛异常的魔咒攻势,哈利抽了抽嘴角,甚至短暂地忘记了伤疤的疼痛感。
对算数占卜这类诡异课程感兴趣的人,似乎都有点让人发毛的特质在身上。他冷汗涔涔地向后退,以免撞到那群兴致勃勃的学生。
这会儿,厄尼·麦克米兰回过头来,想要反驳泰瑞·布特的话,却在扭头间发现了哈利。
“喂,哈利!”他微笑着对哈利打招呼,几个月前的那种犹犹豫豫的躲闪态度——连同他胸前曾经别着的“支持塞德里克”的徽章——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在等赫敏吗——她在后面呢。”
“啊,是的,谢谢。”哈利慌忙对他笑了笑,忽然觉得“等待赫敏出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赫敏一定能理解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最起码,她可以冷静地听他讲一讲这件事,再给出一个她认为合理的建议;她总不至于像那些围观他的同学一样大惊失色却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