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斯内普的倾向性
德拉科·马尔福,这条货真价实的斯莱特林蛇,停留在霍格沃茨中庭旁边的阴凉走廊上,畏惧着此刻过于明媚灿烂的灼灼日光。
该告诉她吗——忍着疼痛缓缓地揭开他的蛇皮——把他的暗黑世界的一角向她逐渐展露?
那条盘曲在他心头的蛇,好不容易借着她的一点光,熬过了漫长的冬季,从春季的和暖中逐渐复苏过来,苟活到了夏季的初始。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温度越来越危险了——一只内心疲倦的冷血动物能够承受如此炽烈的温度吗?
可它在他的心头挣扎着、蜿蜒着,嘶嘶地伸出信子来,渴望去舔舐她的温热肌肤和滚烫灵魂,不管“碰触她”这件事会不会把那层冰凉、精美又易碎的蛇皮给烫坏掉。
德拉科定定地望着远处那个展露笑靥的美丽女孩,决心抓住时机,迎难而上。
他正在鼓起那颗怯懦内心里所能搜刮出的全部勇气,准备走向那个冲他时不时投来温柔目光的女孩——赫敏·格兰杰。
他企图战战兢兢地提醒她,要当心他固守纯血观念、瞧不起麻瓜种的父母对她不客气。
多么具有挑战性的艰难任务——他宁愿再去面对一次狼人,或者再跳一次黑湖!
他咽了口唾沫,刚抬起脚,打算冲她走过去,就被一个冷冷的声音叫住了。
“德拉科,来我办公室,立刻。”
——是斯内普教授。
“可是——”他张口结舌地说,扭头看向那个女孩。
梅林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他好不容易抖落掉那些在身上堆积已久的犹豫的尘埃,准备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时机,要对她坦诚——
然而,斯内普教授冰冷的视线正在他和不远处的女孩之间游离。他抿起了薄唇,瞪着德拉科,气色变得越来越差劲了,似乎随时准备宣布“关你们三天禁闭”之类的。
——假如要是把他们两个单独关在一起待三天的话,德拉科倒是无所谓,甚至有点隐隐的期待之感;怕就怕,斯内普教授大概没这么贴心。
女孩似乎发现了德拉科的窘境。她满不在乎地冲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关系,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示意他快点去。
赫敏啊——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德拉科恼恨地叹口气,跟在蛇院院长衣浪翻滚的黑袍后,随他远去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找寻德拉科,倒不是因为他看到那对小情侣的眉来眼去而感到火冒三丈,也不是因为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的奇妙搭配而感到适应不良,更不是想要辣手拆散这对时常震惊斯莱特林餐桌的嚣张鸳鸯。
他当然觉得他们很碍眼,碍眼到一种让人心中不安的程度;他也接收到了一些斯莱特林级长针对“乱坐学院餐桌”的投诉抱怨,这抱怨让他觉得自己明年应该拔擢一个手段圆滑的级长来替他头疼这些琐事;然而此刻,他认为自己有比“为难一对魔药课双O优等生”更为重要的理由,来消磨掉自己宝贵的五分钟休息时间。
“治疗龙痘疮的改良版本。”回到办公室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涂满鬼画符的羊皮纸递给德拉科,板着脸说,“我试着研究了一段时间——应当没有问题。”
德拉科接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羊皮纸,内心惊讶万分。
“您是怎么——”
“因为,可悲地从格兰芬多学生那里学会了‘粗心大意’的德拉科·马尔福,把他的这张羊皮纸夹在魔药课作业里交上来了。”斯内普教授冷冰冰地说,瞥了他一眼,“你写的材料和推论基本没错,只不过配比有些问题,还缺了一味材料,我就随手一试,做了点改良。”
随手一试?德拉科瞳孔震动,内心极度质疑斯内普教授此刻满是漏洞的话术。
他这张羊皮纸遗失自去年的11月末——哈利第一个项目前一天——至今已经丢了半年多了!
斯内普教授随手试了半年多吗?
这么长的时间跨度,恐怕连惯会胡编乱造的皮皮鬼都不相信斯内普教授是随手一试!
然而,一条明智的斯莱特林蛇,绝不会试图揭穿本院的蛇王的别扭的外衣。
揭开一条蛇的冰冷蛇皮是令人惊讶的,你可能会猛然发现,它的心脏里残留着一点温度,并不全然是冰冷的;
揭开一条蛇的冰冷蛇皮更是极度危险的,因为,在揭开蛇皮的过程中,那条蛇可能会出于恼羞成怒反咬你一口。
德拉科对此心知肚明。鉴于他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斯莱特林蛇,并且深知自己的本性——他是多么爱恼羞成怒地乱咬人,特别是对那些试图来揭开他的蛇皮的人。
“非常感谢您。”沉默了半晌,德拉科双手捧着那张羊皮纸,诚心诚意地说,“能遇到您这位杰出的魔药大师是我的幸运。”
斯内普教授似乎心情不错,开口表达了自己难得一见的赞许。
“实际上,你的研究已经很接近最终结果了。”他欣慰地说,“德拉科,恐怕我先前低估了你的魔药天赋——下个学期我将会对你的要求更为严格。”
“我恐怕,哪怕一丁点儿谬误都酿造不出成功的甘醴。”德拉科辨认着羊皮纸上的字迹,两眼放光,慢慢地说,“这张羊皮纸上的操作办法和缺的一味材料,借由我自己去研究,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斯内普顿了顿,轻声说,“不必谦虚。这份改良药剂的配方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研制出来的。毋庸置疑,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成就。”
不,这不该是他的成就的,德拉科心虚地想。这配方是他凭借前世记忆得来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他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无法解释这件事。
“这还不算完。虽然配比研究出来了,并不代表你就完全会配置。”这位魔药圣手从他整面墙的瓶瓶罐罐间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放在德拉科面前,端详着他的神色,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我配好的药剂。我猜——你是打算给你的祖父?”
“是的。”德拉科说,敬畏地看着那个小瓶。
“拿去——给他。”斯内普教授简短地说。
他把那个小瓶往前推了推,赶紧收回了手,似乎多表达一点关心就会被诅咒一样,“暑假回去研究那张配方——不懂的地方可以写信问我。”
德拉科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从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他把玩着那个黑色的小瓶子,慢慢地往楼上走去,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斯内普教授的确是当世杰出的魔药大师——他甚至可以说是魔药天才那个级别的人物。
他甚至敢于去尝试别的魔药大师都畏于涉足的领域——同样是魔药大师的斯拉格霍恩先生就完全不打算在龙痘疮治疗药剂的改良版本上浪费时间——并且竟然把这个困扰德拉科很久的谜团解出了正确答案。
斯内普教授的才华可不仅限于此。甚至于,他能配出延缓诅咒的魔药,用在备受黑魔王恶毒诅咒摧残的巴格曼身上。
这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德拉科想,邓布利多都未必能在这方面造诣如此深厚。
他珍惜地把羊皮纸和小瓶给妥帖地收到储物包里,从一群拿着《霍格沃茨校报》的赫奇帕奇学生中间径直穿过去。那群学生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没错,那个黑影——”
“这其中必有阴谋!”一个淡黄色头发的男孩兴冲冲地说,德拉科认出那是算数占卜课的同学厄尼·麦克米兰。
一如既往的八卦啊,这群赫奇帕奇们。
德拉科本来没打算理会他们的,可是麦克米兰已经开始向他打招呼了。
“你好,马尔福。”
麦克米兰这个不知“惧怕”为何物的家伙!他甚至还冲德拉科友好地笑了笑。
更过分的是,他身边的那群赫奇帕奇们也都冲德拉科友好地笑了笑。
简直离谱,离谱极了!德拉科肃着脸,微微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后背蹿起了一阵恶寒——心里有种蜿蜒流动的狼狈感。
由于大脑里还盘算着一些复杂的念头,他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这群神经兮兮的獾院学生对他产生了异乎寻常的热情,甚至胆大包天地不再害怕他的冷淡脸色了。
他忙于游移在自己思想的小径上,甚至没留意自己的双脚已经顺着幽深的长廊,向中庭那边移动了。
德拉科·马尔福在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自从三强争霸赛决赛结束后,一些细微的记忆碎片就一直在他脑海里明明灭灭地闪烁,似乎在提醒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偶有所感,但总是差一口气,不得其法。
今天,在接连见了邓布利多教授和斯内普教授以后,那些闪着光的记忆碎片,似乎沿着某种缝隙在贴合,逐渐地拼凑起来了。
这件事得从昨天下午,他再次带着赫敏去找庞弗雷女士拿解酒药的时候说起。
赫敏总算收下了那解酒药——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在他的监督目光下通红着脸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储物小包。
那时候,心满意足的德拉科曾经随口多问了庞弗雷女士一句话:“巴格曼先生那条手臂上的诅咒是否致死?目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吗?”
“那诅咒很恶毒,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它是无药可医的。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庞弗雷女士摇着头,遗憾地说,“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西弗勒斯熬制的魔药加以控制,延缓诅咒扩散的速度。”
“为什么不送到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里呢?”赫敏问她。
“格兰杰小姐,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不是万能的!”庞弗雷女士以一种被冒犯的口吻说,“那里虽然人才辈出——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据我所知,那里根本没有几个靠谱的药剂师可以熬制出与西弗勒斯熬制出的同等水准的魔药!”
“那里也并没有几个治疗师能像您这样妙手回春、耐心负责……”德拉科赶忙恭维她,“我曾经去过一次,他们简直糟透了!”
庞弗雷女士显然对此话感到很受用。
她缓和了语气,对他们得意洋洋地说:“我不能说他们一无是处。但说实话,出了霍格沃茨,没有西弗勒斯的一双妙手,恐怕卢多·巴格曼会死得更快。如果不每天及时喝药的话,不用三到四个月,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这么严重吗?”赫敏惊讶地说,“那诅咒可真够恶毒的。”
当然够恶毒——德拉科想。连邓布利多这样的巫师都对此束手无策,那诅咒绝对够恶毒。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庞弗雷女士忽然反应过来,眼神陡然警惕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学生该了解的事情!”
“仅仅是出于学术研究的目的。您知道,我对于治疗魔法一向很感兴趣,总想向最富有经验的最优秀的那类治疗师请教一二……”德拉科圆滑地说,冲她微微一笑。
庞弗雷女士似乎没想到德拉科会突然对她展露微笑。
“哎呀……哎呀……”她的脸忽然红了,冲他不自然地、喜滋滋地摆摆手,“马尔福先生,最优秀这话,我怎么敢当……”
于是德拉科趁热打铁,诚心诚意地感谢了这位女士所提供的解酒药,向她礼数周到地告辞,总算没有让庞弗雷女士对他们当场发飙。
走出校医院的门口,在一旁围观了整个套话过程的赫敏感慨地说:“德拉科·马尔福,我忽然发现,假如你想要讨人喜欢的话,几乎没人能逃脱得了你的微笑、你的话语和你的这些层出不穷的小手段。”
她试图劝说他,“假如你能多笑笑的话,我毫不怀疑,你可以让整个学校的任何人都喜欢上你——”
“赫敏,我的确答应过你,要在接人待物上注意一点儿分寸感,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能一直保持这种讨好人的态度。”德拉科注视着她,愉快地微笑着,“一个马尔福是不会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就随便对外人展露自己宝贵的微笑的;否则,这微笑就显得过于廉价了。”
“然而,你总是对我笑。”那女孩眼中闪着探究的光,语气显得有点儿不服气,“口是心非的家伙!天天对着我笑的好处是什么?”
“你又不是外人……”那少年咕哝着说。
下一刻,那女孩甜蜜地微笑了,表情显得有点儿得意洋洋。
可德拉科不敢小瞧她,也不觉得她就能因为他的微笑而放他一马,因为她那双甜蜜的红唇接下来问出的问题是那样犀利、那样一针见血。
“那么,你今天带着讨好人的态度,询问庞弗雷女士这件事的好处又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对‘巴格曼手臂上的诅咒是否致死’这件事如此感兴趣?”
从昨天的回忆中猛然惊醒,德拉科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中庭。
灼人的阳光下,他四处环顾,并没有发现那个拥有甜蜜微笑的女孩的身影。
不过一小会儿功夫,她究竟去了哪里?
德拉科惆怅地叹口气,慢慢地走到中庭边的抄手游廊,在一片茂密的藤萝下呆呆地坐着,想要原地等等赫敏。
在等待中,他的思绪不免又回到庞弗雷女士所说的话上。
庞弗雷女士在平日里的确显得有点儿八卦——有几次他察觉到她在偷看他和赫敏的相处——这让他更加在意情侣相处的私密性问题了。
可一旦涉及到魔法治疗方面的话题,庞弗雷女士的专业素养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实事求是的;魔法治疗是一个极其需要“精准”描述的领域,任何一个负责任的治疗师都不会在这个领域的专业探讨中,采取任何夸大其词的说法的。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前世那个左手焦黑干枯的邓布利多可能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他需要一个技艺极度高超的魔药大师给他熬制缓解诅咒的药剂,而且要每天喝。
放眼望去,前世在邓布利多身边的魔药大师有且只有一个人:西弗勒斯·斯内普。
前世,邓布利多的症状显然比巴格曼症状要轻微——巴格曼的病状蔓延得很厉害——邓布利多只有手发生了变化。
没错,像邓布利多这样法力深厚、见多识广的巫师,肯定用了什么办法,迅速把诅咒控制住了。
但既然,手的模样没有变回来,说明诅咒是依旧存在且发挥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