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特地找内部人士重新订制的。”卢修斯不耐烦地说,“你的飞天扫帚当然得用最好的材料。可你不会以为,所有的消费者都能像一个马尔福那样直接敲开设计师的大门,指定他用什么品质的材料吗?”
“显然不是。”德拉科恍然道,“谢谢您,父亲。”
卢修斯“哼”了一声,当作是对儿子感谢话语的回应。
他心满意足地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普通消费者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况且,两三年之后,扫帚们说不定又要更新换代,如果那些飞天扫帚一直都很好用,谁还想买新的?”
德拉科默默地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真是无商不奸。
纳西莎盯着面前的银壶,心算了一会儿,说:“我们的木材的价格,大概不能再往下压了吧?”
“一分都不能了,再压就赔本了。我们原本就对他们让了很多利。这是原则问题,总不能赔钱赚吆喝。”卢修斯疲惫地说。
“当然。马尔福家又不是要扶贫。”纳西莎的蓝眼睛里闪出冰冷的光,“可是塞尔温家却可以继续压价。”
“塞尔温家能继续压价,这一点我们确实比不上。一则,他们的木材质量没那么好,原料成本确实可以再压缩一下;再者,非洲那边的魔法部是很松散的,制度还不够健全,甚至没什么人特地管理这类事务,这意味着,采伐上的限制比欧洲少很多;还有就是,那边的人工很便宜,几乎等于没有成本。”
“他们相当于只花点钱在航运上。”纳西莎说。
她心不在焉地啜了一口茶。“没有限制,听起来似乎诱人,可也相当于缺乏保障。一旦当地出什么乱子,没人维护安全,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说得没错,我认为他们的目光过于短浅了。”卢修斯赞同地说,“我从来就不看好那批木材。那里的法制不够健全,基础设施和保障体系又一塌糊涂。只不过,现在风险尚未显露,他们看似占尽先机。”
“让他们先做一阵子跳梁小丑吧。”纳西莎眼珠一转,想到了另一条路,“卢修斯,要不要试试看,把我们这批白蜡木卖给伦道夫·巴德摩那边?巴德摩那么注重质量,肯定会喜欢的。”
“我已经在联系他了。只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火弩箭制作工艺精细,每年产量有限。伦道夫·巴德摩那里,可能并不需要这么多木材做扫帚柄。”卢修斯叹口气说。
夫妻俩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就像善弈者棋逢对手,恰好被围堵到一个死局。
他们犹豫不决,冥思苦想,却别无他法。
从卢修斯抱怨第一句话开始,德拉科就留心去听了。他已经习惯了父母在餐桌上念叨这类生意经,前世加今生,他都听了二十来年了。
可以想象,一个孩子,从记事起,就天天听这些勾心斗角的内容当作早餐的背景音,内心会有多么现实、世故,甚至扭曲。
前世,那些对于麻瓜出身巫师的歧视理念,那些有关人性的幽暗理解,都是父母通过早餐桌对他进行耳濡目染的。
那些自由、公平、博爱的思想,那些理想主义和真善美,鲜少在马尔福家的早餐桌上被提及。
你怎么可能指望前世的德拉科·马尔福,在接受了父母11年的思想灌输后,不长成一个妄自尊大的小混蛋呢?
如果不是她,也许他会继续混蛋下去,继续做一个麻木的马尔福家小少爷。
不过,今天,这个向来安分守己、冷眼旁观、不插嘴的小少爷,不打算沉默到底。
德拉科·马尔福要自不量力,试图影响这场棋局的走向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惜德拉科这个观弈者从来不是君子,也从来不仅仅打算观弈到底。
他摆出一副恭敬谦虚的样子,试探着问:“父亲,容我插一句嘴。您有没有考虑过,把这木材销往远东?”
卢修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开口。
他虽然已经开始带着德拉科熟悉家族事务,并不代表他对儿子此刻的能力有多少信心。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即使够聪明,有些敏锐度,对家族事务也有些兴趣,可毕竟还稚嫩得很。
但凡儿子能跟着他学到一星半点的皮毛,就已经足以令卢修斯感到欣慰了。
他万万想不到,儿子会在此刻突然跳出来,妄图指点江山。
他都办不到的事情,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还能力挽狂澜吗?
卢修斯瞥了德拉科一眼,本想出言嘲讽,可却被纳西莎按住了手背。
她用眼神示意他,不许轻举妄动。
纳西莎今天有点儿心累,没精力再看“父子相争”的戏码了。
于是,压抑着负面情绪,卢修斯懒洋洋地向儿子打开了一扇窗户。“哦?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父亲,我也只是随便一提,可能这想法并不成熟。”德拉科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天真的轻松感。
“前几天,我去斯拉格霍恩先生家参加了一个午餐会,那里有位日本药剂师与我相谈甚欢。他告诉我,他的哥哥经营着一家飞天扫帚公司。据说,那家公司在日本巫师界占有相当大的市场份额——”
卢修斯显然感兴趣了一些,他把头转过来,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他们很缺好木材,非常缺。”德拉科说,“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当地缺乏适合制作飞天扫帚的木材,还因为当地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文化传统。”
他愉快地笑了笑。“那边的魁地奇选手,每输掉一场比赛,都要烧一次扫帚——无论那把扫帚有多贵、质量有多好。然而,日本巫师们是魁地奇的疯狂爱好者,每年,学校间、城市间、国际上,他们不知道要参与多少场比赛。”
卢修斯的胃口被吊起来了,他冷漠的灰色眼睛重新焕发了一点亮色。
他怀疑地问自己的儿子:“从欧洲到远东的航运路途遥远,那些日本巫师们为何要舍近求远?他们为什么不从旁边的中国进口?那可是个地大物博之处,自然不缺乏好木材。”
“很简单。中国巫师不卖给他们。”德拉科说,“那位药剂师告诉我,由于某种历史原因,中国巫师们明明守着那么多的好材料,却鲜少有巫师愿意同他们进行贸易往来。这快让他们抓狂了。”
卢修斯眼神里颇为理解,嘴巴里却虚伪地说着,“无法想象是因为什么历史原因。”
德拉科用征询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需要我联系一下那位日本药剂师吗——问问看?”
纳西莎惊讶地瞧了一眼她的宝贝儿子。
他那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是在问卢修斯今天要不要换点白茶来喝喝,而非另辟蹊径,解决了他父亲所面临的重大难题。
卢修斯没有立即回答,他沉浸在某种人生疑惑里。
他不能相信,竟然有他认知以外的办法可以解决这难题;他更不能相信,给出这解决办法的竟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直到纳西莎在旁边轻咳一声,卢修斯才回过神来。
他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是啊,德拉科。那就问问看,假如方便的话。”
德拉科冲卢修斯恭顺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点到为止,方为上策。德拉科不想让父亲感受到来自儿子的威胁感。
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咖啡,德拉科结束了自己的早餐。
他若无其事地开始用裁信刀拆开家养小精灵放置在他手边的信件,将父母此刻的静默视为平常。
“那么,问题暂时有了办法。”过了一会儿,纳西莎用欣慰的语气说,“卢修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让那货轮先在加莱港多待几天吧。所幸我们其他的货轮船只都还在正常运行着,不是吗?非洲那边的魔法生物进口生意怎么样?”
“他们刚刚路过了基纳法索。我让他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两条如尼纹蛇。”卢修斯的兴致重又高涨了一点,“这东西在英国可不常见……”
如尼纹蛇是黑巫师们青睐的宠物。
几个世纪以来,买卖这种蛇以及蛇卵的黑市一直非常兴隆。但是,这类生物可不太好养,它们往往跟“长寿”毫无关系,德拉科的目光凝在自己的第一页信纸上,久久没有翻动它。
等德拉科结束早餐,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多比已经老老实实在屋里等着他了。
它身上披着红绿蓝黄相间的圆圈状布料,又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又有点像是被某个非洲土著酋长所领养的小孩。
德拉科瞪了它半天,忍不住问:“哪里买的?”
“刚果。”多比咧嘴一笑,“还在加纳买了好几身,小主人要看看吗?”
“不用了。”德拉科心惊胆战地摆摆手,对它的审美放弃了治疗。
他连忙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做得不错。没被发现吧?”
“绝对没有。在他们勘探木材的地图上标位置的时候,多比一直隐形着。”多比快活地说,“塞尔温家的人发现了木材以后,一直在感谢梅林。他们不知道多比干了什么。”
“很好。此事过后,我大概又要给你涨工资了。一周二十加隆,怎么样?”德拉科和气地问。
多比脸上顿时出现了恐惧的表情。
它急着摆手,眨巴着眼睛,嘴巴张了又张,似乎在想着说些什么拒绝。
“先别急着拒绝。想想看,你大概能买更多审美独特的新衣服了,你甚至可以给你的朋友闪闪送点礼物什么的。”德拉科略提了两句,见它神色不对,就狡猾地转移了话题。
“多比,今天晚上,把那些斑地芒放到它们该去的地方吧……哦,可别忘了那些火灰蛇卵和木桶,它们用处可大了……计算好冻结时间,争取让他们措手不及……”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有嘴角扬起的微笑被太阳的光所短暂地捕捉到了。
一领到新任务,多比立刻忘了“加薪”的事。
它笑嘻嘻地对自己的主人点点头,“啪”地一声,消失在这弥漫着阴谋诡计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