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妮、乔治和弗雷德轮流上前试了试——动用了魔杖、撬棍和伸缩耳——却遗憾地发现它纹丝不动。
在双胞胎一唱一和的鼓动下,罗恩重新用双手提着把手试了试,依旧对它毫无办法,只得饮恨离场。
“这箱子可真够犟的,是不是?”他尴尬地同哈利抱怨。
赫敏倒是勉强能把它给挪动一下,可她口中说着箱子太重,根本提不起来。
芙蓉对她耸耸肩。“我妹妹加布丽也是这样说的。”
轮到哈利试的时候,他短暂地把箱子提起了一瞬,让芙蓉脸色微变;紧接着,他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罗恩,又让那箱子轰然落地了。
“的确很重。”他走回了垂头丧气的好友身边,肯定地说,“我完全对它没办法。”
罗恩对他咧了咧嘴,看起来心情好多了。“哦,哥们,你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起码能提起来一秒。”
哈利对他淡淡地笑了笑。
芙蓉看完了这场好戏,轻轻巧巧地拎起了手提箱的把手,像是提着一片羽毛那样轻便。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说,率先走出了房间,得意的声音在她闪亮的银色发梢后飘荡,“在这方面,我一向自力更生,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小天狼星,你不试试吗?”哈利问自己的教父——他似乎是房间里唯一对那箱子没表现出好奇心的人。
“我选择尊重这箱子的独立性。”西里斯盯着她大步走在前方的背影说,“她似乎并不希望被人当成菟丝花,不是吗?”
芙蓉打算租住的房子是一栋位于国王十字街区的二层独栋房屋,屋后还有一个杂草丛生的花园。这天,午后的阳光很灿烂,几乎所有人都跑到花园去晒太阳了。
弗雷德蹲在花园的杂草边,往里瞧着说:“嘿,这里有一个地精洞——”
“——这就意味着起码有一窝地精生活在这里。”乔治说。
“没错。”弗雷德兴高采烈地说,猛地拎起了一只从地精洞里探出脑袋的丑陋地精,抓住它的脚脖子,一把将它倒提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地精尖叫道。
赫敏闻声望去,那地精长着小小的身体,皮肤粗糙坚韧,光秃秃的大圆脑袋活像一颗土豆。
它企图用长着硬茧的小脚朝乔治又踢又蹬,想要脱离束缚;但弗雷德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他熟练地伸长手臂举着它,让那地精对他无计可施。
“弗雷德,把它转晕!”金妮兴致勃勃地说。
“遵命,女士。”弗雷德坏笑一声,把地精举过头顶,开始像甩套索那样划着大圈挥动手臂。
在地精尖叫着“放开我!”的背景音中,赫敏吃惊地问:“你要干什么?”
乔治对她耸耸肩,说:“只是让他们找不到地精洞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弗雷德就随手将地精一把抡到二十英尺开外的墙那边去了。
“差劲!”他遗憾地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还以为起码能扔过围墙后面的那棵树呢!”
乔治拨弄着草丛察看了一番,冷不丁地一把就抓住了五六个地精。他轻轻松松地抡着那些地精,对他的兄弟说:“要扔就一次多扔点,总能有一个飞得远——闪开,罗恩!”
那边站着的罗恩赶紧蹲下身去,好让乔治手中的那几只尖叫着的地精顺顺利利地越过他的头顶,划过几道或高或低的弧线,最终呼啸着落到围墙那头去了。
“这种方式是不是太粗暴了?”赫敏问。
“地精对于花园是没有好处的——”金妮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遮光,眯眼看着那些地精的最终落地点,大声喊,“干得好,起码有两个飞过了那棵树!”
“这才像样!”弗雷德赞许地说,开始研究另一边的草丛了,打算多找几个地精来一雪前耻。
一旁的罗恩在教哈利如何抓地精。不多时,他就在手里晃荡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地精,用司空见惯的语气对哈利说,“地精们会在花园里到处打洞……陋居里也有这种地精,我们不得不定期清理它们……”
在罗恩和地精所制造的背景音中,金妮眼疾手快地从一堆树丛中拎出一个地精来,给赫敏展示它那口锋利的牙齿。
“这可不是展现你的同情心的时候,赫敏,”她说,“它们可不会感谢你的心软,反而会以为你好欺负,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上你一口。”
她的话音刚落,赫敏就听到一边的哈利痛苦地轻呼了一声——他似乎被他捉住的第一只地精咬住了手指。
“哈利,快扔出去!”金妮慌忙说,“用劲儿扔,别对它心慈手软!”
哈利本来想要对那地精轻拿轻放的,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抖着手臂,用力把那牙尖嘴利的倒霉地精扔出了五十英尺远,博得了弗雷德的一声喝彩。
“要比赛吗——看看谁能把地精扔得最远?”金妮大声问,“扔得最远的人获得‘剩余的假期时间免于承担陋居的家务活’的特权,输的人要随时随地、无条件地替赢家承担这项工作。”
“绝对要!”罗恩抡着手中的一只地精说,“看我大力出奇迹——”
透过厨房的窗户,芙蓉围观了一会儿花园的这场“扔地精比赛”。
“瞧,满天飞的地精!”她愉快地说,“这些晕晕乎乎的小东西总能让我想起在法国乡村避暑的童年时光。”
“我恐怕花园里的地精并不是一栋房子最值得巫师们担忧的东西。”西里斯正在依次打开厨房里的橱柜进行检查,“你该考虑一下橱柜里藏着的狐媚子、博格特或者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哦,言之有理。”芙蓉的语气有点嚣张,“不过,我没怎么见过博格特,它们从不肯在我住的房子里安家。”
“这么说,你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女勇士?”西里斯淡淡地笑了笑,挥挥手,把一排检查完的空橱柜给关上了。
假如像她这样毫无畏惧之心的巫师出现在布莱克老宅,那些藏在柜子深处的博格特会不会如她所言,被她吓得落荒而逃?他莫名其妙地想。
“我可不能这么说,但我的确不知道自己需要害怕什么。”芙蓉骄傲地说,“我倒是有点期待这间厨房里能找出什么可怕的物种来——”
“遗憾地说,暂时没有,”西里斯说,挥手关上了最后一扇顶橱的橱门,“蜘蛛多了点儿,但没有狐媚子或者博格特的踪迹。”
橱门的震动激起了一阵尘土,芙蓉一挥手,施了一个清洁咒,将那尘土一扫而光。
“你觉得这栋房子怎么样?”她问,一边轻快地走出了厨房,开始检查门口的楼梯下狭小的杂物间。
“不错——”西里斯从她身后走过去,从房子的大门口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门边挂着的门牌号码,神色古怪地问,“只有一个问题——你是从谁那里知道这房子的?”
“《预言家日报》上做广告的一位房屋中介——瓦提·海尔斯。”芙蓉正举起魔杖,用杖尖的光来观察黑黢黢的杂物间,“他的手头有不少房子。怎么,你对房屋租赁市场感兴趣吗?”
趁芙蓉还在研究那个杂物间的内部构造,西里斯慢慢地走了过来,问:“你准备签多久的租房协议?”
“一年。”芙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一会儿他就拿合同过来。”
她看着西里斯突然皱起来的眉头,解释道,“我原本只想签半年的。可他死活不肯,说这栋房子一签就要签一整年。”
西里斯继续追问:“房租付款方式呢——月付还是季付?”
“需要预付一整年的房租,还要额外给他一笔押金。”她重新研究起杂物间里慌慌张张逃窜的蜘蛛来,漫不经心地说,“哦,你说得没错,这里的蜘蛛有点多。”
“他没有权利这么做!”西里斯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厌恶,“这个满嘴谎言的投机分子,我得找他算算账了!”
“预付款和押金不算是他的个人问题。”芙蓉表情不太愉快地说,“那些房屋中介们的态度很一致。他们总是怕我不交钱,住完就跑了。”
西里斯愤怒地“哼”了一声。
芙蓉听出了他的愤怒语气,以为他是在替她的遭遇打抱不平,心情顿时变得好多了。
“是的,这种疑神疑鬼的态度的确让我感到恼火,可当你发现英国的整体租房市场都对‘外国人租房’这件事态度保守的时候,也就逐渐认清现实了。”
她叹了口气,实事求是地说,“相较而言,瓦提·海尔斯给出的价格是里面最公道的,房屋的构造和地理位置也挺令人心动——”
“芙蓉,我恐怕你今天不能租这栋房子了,”西里斯打断了她的话,直白地说,“我对此深表遗憾。”
“为什么不能?”芙蓉把头往杂物间里探去,端详着角落的一处斑驳的痕迹说,“等等,那是斑地芒吗——”
她没得到西里斯对于斑地芒的回应,也没得到西里斯对于不能租房的解释。
因为此刻,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笑容满面的矮胖男人。男人拿粗短的香肠般的手指敲了敲门,朝屋内张望着。
“德拉库尔小姐——”他喜气洋洋地抖着手里的一份租赁合同说,“怎么样,我早说您选这房子准没错!瞧瞧这装修,再看看这位置,只要把花园稍微打理打理,这里将会是每一位居于伦敦的租客们的共同梦想——”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俊美的黑发男人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怒气冲冲地提起了他的领子,一把将这位笑容可掬的房产中介给按在门上了。
“共同梦想?”西里斯讥笑一声,“我看是你自己造的白日梦!”
瓦提·海尔斯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尖叫,下意识地举高双手做出了投降状。
他惊骇地发现,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用魔杖怼着他的人,正是布莱克家的新任家主。
“布莱克先生,怎么是您?”海尔斯扭着自己的脸,企图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西里斯对他冷冷地说:“怎么,我不该偶尔出现在自家的房产里巡视一番吗?”
“应该的,应该的……”海尔斯头上微微冒汗。
“既然是应该的,你紧张什么?”西里斯语气懒散,手中的魔杖却不懒散,甚至又凑近了海尔斯一点。
“瞧您这剑拔弩张的样子,我能不紧张吗?”海尔斯盯着直指鼻尖的魔杖,两只眼睛都快变成对眼了,“您这是要干什么?我可没得罪您啊——”
“瓦提·海尔斯,我上个星期有没有告诉你这套房产还有两三个月就到期了,而我不打算同你续约?”西里斯的杖尖在海尔斯胖乎乎的脸上戳出了人造酒窝,“你是把遗忘药水当成睡前酒给喝了吗?”
海尔斯吃痛地惊呼着,瞪大的眼睛里显得眼泪汪汪的。
“我当然记得——”他委屈地说,“有话好好说,布莱克先生,干嘛要动粗呢?”
“好好说?”西里斯恶狠狠地说,“那我就问问你,既然你记得这件事,你还敢把这栋房子租出去,一租就是一整年?”
“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海尔斯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来,他义愤填膺地说,“我做生意一向诚实守信——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当然——当然只会往外短租!”
这时候,一头银色的头发从杂物间的门后闪现出来。
“海尔斯先生,”芙蓉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疑惑地问,“您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海尔斯从眼角瞥到了芙蓉,佯作诚恳的脸立刻僵住了。
“哦,德拉库尔小姐——”
“您不是说只能租一整年,不能往外租短期吗?”芙蓉不解地问。
“是啊,这位德拉库尔小姐刚刚告诉了我你们的约定。”西里斯阴沉着脸说。
海尔斯迅速认清了局势,并且做出了一个足以令他在五分钟后感到极度后悔的粗略判断:
鉴于西里斯·布莱克称呼她为“德拉库尔小姐”,他们大概不熟悉,今天说不定是第一次见面。
他眼珠一转,张口就来。“别听这个法国女人的鬼话,布莱克先生,我没同她签订过任何协议——是她信口开河!”
听到海尔斯先生倒打一耙,芙蓉一下子就来了火气。
“您怎么敢这样说?你手里拿的难道不是即将与我签订的租房合同?”她瞪着瓦提·海尔斯说,“你这个骗子!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海尔斯没有理睬她,忙着对西里斯谄媚地微笑。“您看,我们还没签订任何协议。您可别听她瞎说,我一向诚实守信,从不欺瞒!”
“哦——是吗?”西里斯厌烦地问,“所以你并没有打算骗取德拉库尔小姐一整年的房租以及押金,并且打算在三个月之后玩一场失踪,让她同我这个房东大眼瞪小眼?”
“怪不得你把价格压得那么低——远低于市场价格!”芙蓉怒视着海尔斯。
海尔斯瑟缩起来。“可不能这样污蔑人……还没发生过的事……”
“怎么?你指望我会更相信你的鬼话,而非自己人的吗?”西里斯慢条斯理地说,揪着他的领口的手更加用力了。
这时,芙蓉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惊讶地问:“等等,这房子是你的?”
在海尔斯惊愕的急促的喘息声中,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布莱克家家主——侧过脸,短暂地对芙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芙蓉原本一肚子火气,可西里斯的微笑浇熄了这团火气。
“哦,既然如此,”她平静地说:“西里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一件事——这房子地板下的斑地芒已经悄悄肆虐得到处都是了,你需要专业团队的清理。”
这会儿,芙蓉的火气没有了,西里斯倒是火气上涌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诚实守信’的作派?”西里斯不耐烦地问,“维护房屋、处理房屋问题是你的责任!”
“早先我并没有发现啊……”海尔斯辩解着。
芙蓉用自己的胳膊肘碰了碰西里斯的胳膊,提醒道:“它们大概蔓延了好几个月了。”
“看来你早就发现了。”西里斯怒容满面地诘问海尔斯,“早先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将此事告知我?不仅打算贪图涉世未深的年轻租客的钱财,还想让她为斑地芒的事情背黑锅?”
海尔斯哭丧着脸,没敢立刻直接回答西里斯的问题,以防自己的脸皮被西里斯·布莱克毫不留情的杖尖给戳破。
他咽了口唾沫,视线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来回移动,脑中灵光一闪,一下子恍然大悟了。
“您——她——你们认识吗?”他看着他们过度亲密的距离,颤抖着嗓音问,“布莱克先生,她该不会是您的女朋友吧?”
听闻此话,西里斯忽然夸张地嗤笑了一声。
他瞪了那个多嘴多舌的奸诈小人一眼,高傲地说:“关你什么事?”
然而下一秒,他快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芙蓉,发现她突然背着手,旁若无人地侧过身去端详这栋房子的门牌,似乎那块掉了漆的门牌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东西。
霎时间,他奇异地觉得,“威胁恐吓奸商海尔斯”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完全没有“端详芙蓉·德拉库尔逐渐泛红的侧脸”这件事更有意思。
于是西里斯顺手放开了那位油嘴滑舌的房产中介——他立刻像一只被踩扁了的旧轮胎那样从门上滑到了地上。
“趁我现在心情好,滚吧,海尔斯!”他用一种不太正常的抬高了声调的语气说,“用剩下的两三个月把斑地芒清理干净!收房的时候,我会留意这件事的!”
海尔斯如蒙大赦,慌忙点点头。
“一定,一定……”他说,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栋房子。
在芙蓉含着微微不屑的嗤笑声里,西里斯对那个急速奔跑的身影大喊:“我会不定期地来检查这栋房子的状况,别想着再坑蒙拐骗,否则我会好好教你做人!”
海尔斯一叠声地胡乱答应着,没敢回头,跑得更快了。
当他矮胖的身影化为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即将在橙红色的夕阳下消失不见的时候,芙蓉慢慢收敛了笑容。
她望着逐渐褪色的暮空,不免担忧起自己今晚的去处来。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英国巫师都具备绅士风度。”她心事重重地说,“你不同他续约是对的,他不是一个诚信的人。”
“我听说过他爱耍小聪明的事,但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可鄙,”西里斯厌恶地说,“也没想到这房子被他糟蹋成这样。”
“假如你并不熟悉他的秉性,为什么一开始要与他签订合约,又会想起在此刻与他解约?”她问。
“我接手布莱克家的房产时日不多,这栋房屋的合约是以前的布莱克家主同他签订的。”西里斯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至于解约的问题,我之前听说麻瓜们准备重新规划国王十字街区的建筑,才决定不再将这套房产向外出租的——”
“喂,你们几个,比完了吗?我们得走了!”他冲厨房外的窗户喊。
“马上——”后院里,哈利大声冲厨房的方向喊,顺手往夕阳的方向扔出了最后一个地精。
西里斯透过窗户,对他的教子微微一笑。
他转过头,继续对芙蓉说,“当这房子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被麻瓜们推平的时候,你不得不考虑一下租客们的权益是否受到侵犯,是不是?”
“原来如此——”芙蓉恍然大悟,“我先前并不知道这个消息,赫敏帮我找房子的时候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赫敏不知道很正常,这件事在大多数麻瓜们的眼里还是秘密。”西里斯说。
这时,赫敏率先打开了厨房的门,从后院的花园走了进来。
她好奇地追问:“什么麻瓜们的秘密?”
“我想你或许从你父母的口中听说过‘海峡隧道干线法案’。”西里斯说,“那项法案中包含着一个在国王十字区域的圣潘克拉斯火车站设置新‘欧洲之星’停靠站的计划。”
“我是听说过。”赫敏说,“可你怎么会知道麻瓜们提出的法案?”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西里斯说,“我还知道,麻瓜政府内部正在讨论‘中心城区边缘机遇区(Central Area Margin Key Opportunities)’的概念,其中涉及到一些伦敦最亟待开发区域的战略规划,国王十字街也包含在内。”
“这消息准确吗?‘国王十字区域的再开发’这个话题已经算是老调重弹了,他们嚷嚷了这话很多年都没真正动工。”赫敏的语气里充满怀疑,“我一两岁的时候,英国铁路(British Railways)就曾计划对国王十字区域进行再开发,甚至在1987年请了福斯特建筑事务所做总规划;后来,因为1987年的那场国王十字圣潘克拉斯地铁站的大火,计划被悬置了……”
“你怎么会对这件事了解得这样清楚?”西里斯惊讶地问。
“福斯特建筑事务所的其中一位合伙人是我们家的邻居。”赫敏说,“他偶尔会在邻居聚餐的时候谈及此事,并且对此深表遗憾。”
“我也对此感到遗憾。”西里斯说,“不过,我想大概明年,麻瓜政府就会正式提出这项战略规划了,消息源还算可靠——”
这时,后院里折腾完地精们的少年少女们正排着队从门那边鱼贯而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金妮,这不公平!”罗恩一脚踏进了厨房,气愤地对金妮说,“为什么哈利赢了,不用干家务活的却是你?他可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罗恩,你的思想太狭隘了!他是我们的共同朋友!”金妮显得很不以为然,“我想某位级长得接受一个事实,就算是你最好的朋友,也依旧拥有‘选择把奖品让渡给任何朋友’的自由!”
“罗恩,别像珀西那样小肚鸡肠,我们不是也输了吗?”弗雷德满不在乎地说,“替金妮做点家务活而已,有什么关系……”
“哈利!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究竟想要把这奖品让渡给谁?别因为她年纪小就让着她!”罗恩耿耿于怀地问。
“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金妮恼火地说,“不过比你低一个年级而已!比你晚一年出生而已!”
“你比我小一年五个月零十天!四舍五入的话相当于两年了!”罗恩夸张地问,“是不是,哈利?”
哈利对自己的好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西里斯,发生什么了?”他忙着问自己的教父,“你们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芙蓉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重新对他们复述了一遍。
“看来,我只能重新找房子了。”她看起来郁郁不乐,“就算没有‘区域再开发’这回事,这里也根本没法住人。那些斑地芒的状况糟糕透了!”
“除垢咒——”赫敏提醒她。
“我刚刚起开了杂物间的一小块地板,底下已经惨不忍睹了。仅凭除垢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芙蓉说。
“交给海尔斯去操心这栋房子吧。”西里斯看了芙蓉一眼,显得欲言又止,“你要不要……我的意思是……”
某个望向芙蓉的刹那,西里斯想要问她“要不要来布莱克老宅住几天”;可这话却像是自有想法,犹犹豫豫地在他的嘴边打起转来,不肯随便被脱口而出。
这位格兰芬多学院的毕业生对自己感到万分惊讶。他自诩是一个勇敢的人,此刻却发觉自己竟然缺乏直接开口邀请她的勇气。
他不得不承认一点,他似乎陡然理解了德拉科这个斯莱特林的某种堪称“怯懦”的思考模式,虽然这怯懦他只肯承认自己有芝麻粒大小的一丁点儿。
怯懦的源头在于,他不确定她是否会乐意接受他的邀请。
欲言又止间,他想起了德拉科曾经斩钉截铁地拒绝他的资助的深受冒犯的表情——这似乎是那些性格里带着高傲因子的人的某种隐晦的共性。
越是傲气的人,就似乎越难接受自己“被人帮助”这件事。
他们似乎认为这是一种对其能力的否认,或者是一种带有居高临下态度的施舍,尽管伸出援手的人并无此意。
在重重顾虑下,出于某种对于芙蓉·德拉库尔的性格的了解,西里斯·布莱克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
她这样高傲独立的人,连提一只手提箱都要强调“自力更生”的人,说不定也会因为自尊心之类的理由而拒绝他的好意。
就在西里斯陷入内心纠结的时候中,金妮已经开始替芙蓉想别的办法了。
“先回破釜酒吧?”她问,“再续住几天?”
“只能这样了。”芙蓉说,准备去一旁取自己的手提箱。
弗雷德却突然跳出来,愉快地截断了芙蓉刚刚想好的退路。“我猜你会白跑一趟——”
“——酒吧老板告诉我们,破釜酒吧的客房最近每天都客满。”乔治装出一副遗憾的神情来。
“为什么?”芙蓉很惊奇,“现在又不是毕业季,没有那么多找工作的年轻巫师聚集在伦敦——”
“可现在临近开学季,这正是对角巷的购物旺季。”弗雷德用一种期待已久的口吻说,“每年都有新的年满11岁的小巫师预备踏入霍格沃茨……喜欢那些新鲜小玩意儿的孩子们都来了,是不是,乔治?”
乔治的脸上显得喜滋滋的。“没错,全英国的巫师们都带着急需购置学习用品的孩子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破釜酒吧,企图排着队敲开酒吧后院通往对角巷的开门砖……”
“这其中,总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巫师愿意多花点金加隆,带着他们的心肝宝贝蛋住在破釜酒吧的楼上,以免舟车劳顿。”弗雷德眉飞色舞地说,“我们已经给那些家里不缺钱的孩子们发放了不少免费产品……保准让他们玩起来心痒难耐……”
“多么广大的市场……对角巷……源源不断的新客户们……”乔治小声念叨着。
赫敏越听,就越觉得这话题的走向带给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有一种热情下掩盖的阴谋气息扑面而来。
她忽然问乔治:“你们在破釜酒吧了解这些事情,派放这些免费产品,是打算要干什么?不仅仅是为了给把戏坊打广告这么简单吧?你们的大股东想干什么?”
“虽然他就早说过‘什么都瞒不过赫敏’,可我还是对你的敏锐度深表惊讶。”乔治对她低声说,“向你单独透露一下,某位大股东正在同我们进行‘在对角巷增开第二家店’的可行性分析——很多把戏坊的回头客都认为霍格莫德村不足以满足他们充沛的购物欲望。”
“原来如此。”赫敏小声说。
乔治的兄弟则在兴高采烈地大声宣布着一个足以令芙蓉面色僵硬的消息:“你知道吗?还没走出酒吧,我们就亲耳听到有人把你之前退掉的那间房预订走了——老板说那是今天的最后一间房。”
“你确定吗?”芙蓉懊丧地问。
“我也听见了。”哈利插嘴说,看了一眼自家表情崎岖的教父——他像是即将同八眼巨蛛搏斗那样纠结——或者说他比“即将去同一百只八眼巨蛛搏斗”还要纠结。
猛然间,哈利忽然想起一早同西里斯谈到“开学”和“圣诞节假期安排”的时候,他垂首阅读报纸的寂寞的侧脸。
他又想起听到“芙蓉”名字的时候,西里斯脸上所焕发的光彩和他远超于往日的积极态度。
他甚至想起了昨夜舞池中那对万众瞩目的舞者。当他们珠联璧合地用舞姿惊艳全场的时候,西里斯似乎也是一直容光焕发着的——那时他的脸上毫无“寂寞”可言。
哈利想,或许布莱克老宅正需要一点芙蓉·德拉库尔银发上闪耀着的光,来把整栋宅子里的黑暗区域给点亮——
就像一盏落满灰尘的老式汽灯终于被灵感的火花所引燃,这位即将离家远去的教子,将那种稠密如煤油的对于教父的担忧烧成了灵感的蒸汽,猛然喷射在炽热的大脑皮层上,最终融合出了一种奇异的白亮的感受。
那感受化作一股冲动,从他的大脑皮层涌到了他的嘴边,促使哈利对那位微微蹙眉发愁的布斯巴顿女勇士贸然开了口:“既然如此,芙蓉,不如你就先住在布莱克老宅吧?”
顶着众人意想不到的玩味眼神,哈利奋力挖掘出了自己灵魂中最不谙世事的愉快表情。
“布莱克老宅有很多空房间没人住,闲着也是闲着。西里斯,难道不是吗?”他热切地说。
“当然。”西里斯赞许地看了一眼哈利,忽然觉得自己的教子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孩子。
他用自己能展现出的最云淡风轻的口吻对芙蓉说,“既然是我的房子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当然得负点责任,是不是?”
芙蓉看着西里斯,双手抱肘,微微歪着头,似乎显得有点惊讶。
西里斯摆出了一副不把任何人的眼光放在心上的样子,却不太敢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地行事,说话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某种令他感到不习惯的小心翼翼。
“这位自力更生的法国女士,偶尔让英国巫师展示一下他的绅士风度,给你点小帮助,行不行?”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她会如何看待他对她的邀请?
向来不畏人言的西里斯·布莱克发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担忧起别人的看法来——特别是她——他不希望任何人认为他的邀请是对她别有居心;更可怕的是,他没办法义正词严地坚称自己对她并无企图。
她又会如何回应他对她的邀请?
——是欣然接受,还是感受到某种冒犯,怒而拒绝?
这种“不确定”将他的双脚钉在了原地;唯一能够解放他的迟疑脚步的,只有她的一句赞同的回应。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芙蓉眨了眨眼睛,把回应说得一波三折:“当然——假如——你能帮我提着手提箱的话。”
在罗恩等人的眼里,这几乎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除了芙蓉,还有谁能提起那箱子?
然而西里斯却满怀兴味地笑了。
他伸过手去,轻而易举地把那固执己见的手提箱给提了起来。在众人充满敬意的抽气声中,他镇定自若地说:“如何?”
“真令人惊讶。”芙蓉说。
她想要把自己那只毫无节操的箱子给拿回来,西里斯却没有递还给她。
在一整个屋子挤眉弄眼的、相互交换的、视线乱飞的氛围里,西里斯的声音显得淡定如常。
“走吗?”他问。
芙蓉兴趣盎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愉快地笑出了声。
“当然,乐意之至。谢谢你们,哈利,以及西里斯。”芙蓉毫无忸怩之态,坦然地说,“看来,我不得不尊重这箱子的选择,在找到合适的住处之前,叨扰你们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