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哈利昨天还在双面镜里对我说,他希望圣诞节的时候能在布莱克老宅见到你。”西里斯忽然急促地打开了话匣子,语气显得喜气洋洋,“顺带一提,谢谢你的提醒,他之前果然没打开过那个纸包。”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芙蓉说,“等等,圣诞节?那都是三四个月之后的事了!西里斯,我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而已。”她加重语气提醒他。“我想我们一开始就把这话说得很清楚了。”
“你在这里住得不习惯吗?”他烦恼地问,“有哪里不合你的心意?”
“交通方便,环境不赖,住起来算得上舒适。”芙蓉说,“除了走廊里的挂毯一开始有点惹人心烦以外,并无其他可指摘之处。”
西里斯“嗯”了一声,短暂地停顿了一秒。
“看来你已经同我母亲的肖像画打过交道了。”过了一会儿,他厌恶地说:“请不要介意她堪称无礼的言辞——”
“请不要介意我每天都对她施展昏睡咒——”与此同时,芙蓉用一种倨傲的语气说。
这异口同声的话一出口,他们面面相觑,哑然失笑。
“怪不得家里最近安静了不少。”西里斯说,“我原先以为是克利切做了点什么,没想到是你的功劳。”
“显然,我的脾气可没好到可以对某些侮辱性的言辞视若无睹。”芙蓉直白地说。
西里斯放下心来,对她抬了抬下巴,显得对这种话并不意外。
芙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微微赞赏的表情,忽然问:“西里斯,你一点都不因为我对你母亲的画像做了什么而感到生气,是不是?”
“你能让她闭嘴,我就谢天谢地。”西里斯问,“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以前也曾对她施展过昏睡咒一类的咒语,可总是持续不了多久。等她一醒过来,又会变本加厉、口无遮拦地谩骂和闹腾。”
“因为我不仅会用昏睡咒,还会同她讲道理。”芙蓉得意洋洋地说。
“讲道理?”西里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一开始住进来的那几天,我总能听见她在走廊里大声骂你,骂我,骂哈利,还骂某些我认识的朋友,骂得非常难听。”
“她大概最热衷于骂我。”他冷冷地说。
“她总说你没有权利邀请那些乌烟瘴气的渣滓们住在这栋房子里。”芙蓉模仿着布莱克夫人的语气说。
西里斯表情麻木地嗤笑一声。
“她对每个走进这栋宅子的人都要抱怨一遍。你该直接让她闭嘴的。”他说。
“我知道,我早先也是这样做的。可有一天,我忽然来了点好奇心,想想听听她会抱怨些什么,就继续听下去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不配做布莱克家的人。她说,家族挂毯上你的名字早就已经被她给烫掉了——她说她后悔没早点这样做。”
西里斯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很好。”他板着脸说,“我想她替我省了点功夫——我不需要再对你介绍这段狗血无聊的布莱克家往事了,是不是?”
他看起来似乎很冷静。
可芙蓉敏锐地注意到,他捏着报纸的指节微微泛白了,尽管他的表情显得无动于衷。
“我对她说,她的确该早点这样做。”她充满傲气地说,“我对她说,早点把名字从那张可悲的破挂毯上烫掉,对你来说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解脱。”
“你——是这样说的吗?”西里斯抬起眼睛,惊讶地看向了她。
“当然。”芙蓉平静地说,“她听到我的话,简直气坏了。我非常确定她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变着花样地侮辱我的媚娃血统。我从她那里学了不少新鲜的骂人专用的英语词汇。”
“别理她。”他有点不安地说,“希望你没有感到被冒犯。”
“哼,该感到被冒犯的是她。”芙蓉不屑地说,“我对她说,假如我再听到她骂哪怕一句脏话——无论是骂你还是骂我或是其他什么人——我就把她的名字从那张家族挂毯上烫掉,烫成一个比她儿子的小黑洞更精致的小黑洞。”
她露出了一个有点狡猾的笑容。“我想,既然她那么看重那张家族挂毯的话,大概也会在意自己的名字会不会保留在上面吧?”
西里斯耸了耸眉毛,幸灾乐祸地说:“我猜她会很恼怒。”
“我想她差点气疯了。她躲在那张新帷幔后面,哀哀戚戚地哭了好一阵子。但是,她没有再当着我的面骂过一句脏话。”芙蓉傲慢地说,“我不确定我去上班以后,她有没有在背后骂我。可我不太在乎她有没有在背后骂我,只要她别当着我的面骂我,别让我心烦就行。”
她说完这番话,看着面前的男人抽动的嘴角,奇怪地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西里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芙蓉·德拉库尔,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位能够让我母亲吃瘪的女士。”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古怪而又愉快的光。“仅凭这一点,你就能获得我由衷的敬佩。”
“原来,获得眼高于顶的西里斯·布莱克的敬佩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芙蓉诙谐地说,“只要你三不五时地威胁一张肖像画,说你要在一张破挂毯上烫个洞就行了。”
“我猜是的。”西里斯大笑说,“获得我的敬佩没有那么难。”
芙蓉也高兴地笑了。
“说到这里,跟我来。”她轻快的步子率先迈了出去。“随我到二楼看一看。”
西里斯感到有点不解。
可他还是跟着她穿过那道光线阴暗的走廊,一直走上二楼,走进了那间他时常在午夜消磨时间,等待晚归的她回家的客厅。
“See(瞧)——”芙蓉指着那面曾经挂着家族挂毯的墙,努力用字正腔圆的英语说,“Surprise(想不到吧)!”
西里斯已经很久没去注意那面墙了。
每当视线扫向那面墙的时候,他总是会刻意地避开它。在二楼喝酒的时候,他也总是背对着它。
暑假的时候,西里斯曾经听到哈利小声对罗恩说过:“我认为他并不讨厌那面墙……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墙上的东西。”
西里斯私下里认为,他的教子的总结“基本正确”。
因此,当他突然看到那面墙如今的模样的时候,不禁大为惊讶。
“没错。”芙蓉伸出手臂展示着这面墙,自得其乐地说,“我用带有格兰芬多院徽的旗帜把那面挂毯给盖住了。它有没有让你想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金红色的装饰挺漂亮的,不是吗?”
“是挺漂亮。可你怎么会有——”
“我给赫敏写了封信,她就快马加鞭地寄了几面狮院的旗帜送给我。”
“哦,‘狮院’可是格兰芬多们对自家学院的爱称。没想到会从一个布斯巴顿口中说出来。”
“是赫敏告诉我的。”芙蓉愉快地说,“是个好名字。我喜欢狮子威风凛凛的样子。”
“你同她的关系挺不错。”西里斯看着她,心里想着:那么,你知不知道,赫敏的男朋友——我的叛逆外甥——正是我那位需要保守秘密的朋友?
“她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女孩。”芙蓉笑眯眯地说,“我打赌她心中的热情远比她所表露出来的要多。”
“格兰芬多学院出身的学生从不缺乏热情。”西里斯的语气很骄傲。
“也不缺乏勇气。”芙蓉说,“拉格诺先生说,你正把魔法部的国际交流合作司搅得天翻地覆。他认为你很有勇气。”
“不过是整顿了一下部里的风气,弹劾了几名失职的官员,也值得他们大惊小怪?”西里斯懒洋洋地说,“不过,一个妖精能用这种正面的词汇评价一位巫师,真是出人意料。”
“他的原话是:西里斯·布莱克倒是勇气可嘉。不知道他肚子里的谋略是否同他的鲁莽一样充足?”
西里斯不出意外地哼了一声。
紧接着,他的表情变得有点警惕。“那些妖精怎么会谈论这些事?他们很关注魔法部?”
“难道你忘记了?英国魔法部的舞会上,康奈利·福吉曾经说过,英国魔法部要与法国魔法部、保加利亚魔法部进行一系列合作,其中就有金融领域的合作。”
说起这些话题来,芙蓉一口气都不带喘的;而趴在门外偷听他们谈话的克利切已经觉得脑筋都转不动了,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克利切——”西里斯像是能看透门板一样,难得平和地说,“走开。回你的房间休息。”
老精灵锤了锤嗡嗡作响的脑袋,瘪着嘴,扶着墙慢慢地走下楼了。
芙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把持着巫师银行的妖精们免不了要牵扯其中,他们当然要密切关注国际交流合作司的动向,鉴于你所在的国际魔法交流合作司正是负责这一系列合作案的主理部门。”
“这就是你最近在翻看《英国魔法部金融法规细则》的理由?”西里斯提起了几分兴趣,“你也要参与这项工作?”
“当然,拉格诺先生认为他需要一个会讲法语的助理巫师。”芙蓉摆出一副职业女巫特有的架势来,显得有点自豪。“我想我能帮上一点忙。你知道,帮语言不通的谈判代表翻译翻译,或者检查一下合同措辞什么的。”
九月中旬,西里斯果然在谈判桌上看到了芙蓉的身影。
推开门的时候,她正坐在妖精拉格诺的身旁,身着一袭剪裁得益的白色正装,银色的头发被规规整整地挽了起来。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芙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今天竟然罕见地用领带把那时常有些松垮不羁的领口给束紧了;走进门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定定地注视着她。
她对他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收回来,继续不动声色地替拉格诺先生翻译他的话。
“格兰维尔女士,巫师金融体系是很脆弱的,现在又是流动性极差的时候……”拉格诺对桌子另一边的法国谈判代表说,神色里带着一丝狡狯。
法国谈判代表布里奇特·格兰维尔是一位身型瘦削的女士。她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不是因为她具有媚娃血统,而是因为岁月无情的浸染。
“因此我们应该设法提高资本的流动性。”格兰维尔女士用一种微微生硬的语气说,“我相信,假如英法两国巫师界的投资者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对方国家的股票、债券等金融产品,市场的流动性会比现在更好。”
“同时也增加了市场的风险和波动性……我对此持悲观态度。”妖精拉格诺的鹰钩鼻正往外喷着气,他的声音非常刺耳,“不负责任地进行两国金融体系的全面链接,带来的恐怕是两国金融体系的全面崩盘。”
格兰维尔女士不赞同地哼了一声,严肃的表情显得更加严肃了。
“风险与机遇并存。”她摘下自己的眼镜,拿眼镜架的一端敲了敲桌面上放着的一叠材料。“我这里还有一些正在寻觅商机的投资者,也有一些前景无量、但需要外来投资支持的项目。”
拉格诺狡诈的眼神向那叠材料望去,格兰维尔女士依旧直视着他,手里却不动声色地拿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把材料内容给盖住了。
“如何能让投资两端的供需得到合理匹配?缺乏的是信息沟通的正规渠道、合理合法的投资路径,”她扫了拉格诺一眼,腔调显得越来越强硬了,“以及迅速高效的交易方式。”
“这就是我们要齐聚一堂谈判的理由!”西里斯坐在他们居中的桌子首位上说,“必须要搞清楚怎样才能构建双赢——”
他扫了一眼拉格诺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对抿着嘴的格兰维尔女士微微一笑,“甚至多赢的局面。”
当天晚上,西里斯和芙蓉在客厅聊起白天的谈判时,芙蓉轻飘飘地说:“格兰维尔女士似乎很欣赏你。她今天只对你笑过。”
“你是指布里奇特吗?”西里斯熟稔地说,“比起态度保守的拉格诺来,一个思想开放的英国魔法部谈判代表当然要平易近人很多。”
说话间,他把束缚了他一整天的领带扯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神情若有所思。
“古灵阁不希望两国的巫师进行金融合作,是不是?”他问。
芙蓉正借着不远处的落地烛台架上的烛光,悄悄研究着那条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领带上的狮子暗纹。
“一些古灵阁的妖精认为,这类合作会稀释掉古灵阁在金融领域的话语权。”她随口说,“一旦考虑到结算方式多样化的问题——”
“没错,这正是我们接下来的谈判内容之一。”西里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说,“我想,福吉他们对于‘某些巫师投资可以越过古灵阁的结汇控制来直接进行’的发展走向乐见其成。”
芙蓉耸耸肩。
“我想,有关这个话题,我们就谈到这里吧,”她望着他疲惫地按着眉心的样子,说,“毕竟我们此刻身处不同的谈判方,本不该私下交流太多。”
“明白。”他迅速说。
两人静默无言,在重重烛影中凝视着彼此,各自在心中回味着白天的那些令人头大的口舌之争。
过了一会儿,像是被午夜的钟声突然惊醒一样,西里斯问:“已经很晚了。你要上楼睡觉了吗?”
“是的。”芙蓉说。
然而她却没有动。
“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你突然要去魔法部工作。”她疑惑地问,“我从来不认为你会对于这类工作感兴趣。”
“这类工作?”
“你知道,像今天这种唇枪舌战、利益博弈的紧绷工作。”芙蓉说,“我以为你会喜欢一些更加酷的事情——同火龙搏斗,或者玩一玩摩托车什么的。”
“我以前有过一辆摩托车。”西里斯恍惚着说,“那是我和詹姆一起改装的。那时候我们经常骑着它一起在夜晚冒险。后来,那个万圣节的夜晚——我听到了那个消息,骑着摩托车赶去戈德里克山谷……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哦,我很抱歉。”她小声说。
“不是你的错。”他简短地说。
“也不是你的错,西里斯。”她认真地说。
西里斯却显得有点耿耿于怀。
芙蓉认为他们不该继续这样沉重的话题,就问:“那辆摩托车,后来怎么样了?”
“我一开始想带哈利走,我是他的教父,我本该带他走的。可邓布利多当时有命令……我就把摩托车给了海格,让他骑着它送哈利走。”
“然后你就单枪匹马地去找彼得·佩迪鲁了——”芙蓉说,想到这就是他被关在阿兹卡班那么多年的原因,不禁满怀感慨地叹了口气。
“没错。”西里斯绷紧了下巴说,“我必须得去找他弄清楚这一切,我必须得去。我不后悔自己在第一时间去找他,尽管他们在事后说我过于鲁莽。”
“我不认为这是鲁莽。”芙蓉立即说。
西里斯摇摇头。
“邓布利多后来对我说,当时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彼得·佩迪鲁是个未经注册的阿尼马格斯,能变成阴沟里的老鼠,这一点恐怕连邓布利多都不知道。”芙蓉加重语气说,“假使你慢上一步,还没见到他就让他成功地假死遁逃了,你还是会被大家冤枉的,不是吗?当时那种情形下,没人知道你们临时更换了保密人。你的一切解释都会被认为是借口。”
西里斯惊奇地看着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芙蓉沉重地说,“那么,在所有人眼中独活于世的你,就更可疑了。你甚至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确定究竟是谁出卖了哈利的父母。”
西里斯对她苦涩地笑了笑。
“你竟然能够理解我当时的想法?”他问着这个问题,心底隐隐绰绰地浮现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我理解。假如是我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她严肃地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做懦夫,战斗到底。我认为你做到了。”
西里斯注视着她,神色缓和下来。
“可是你的摩托车——后来海格没还给你吗?”她好奇地问。
“我当时已经直接送给他了,现在也不准备再拿回来。”在她可惜的叹气声里,他轻声解释道,“我已经用不着它了。因为......陪着我去冒险的人……已经不在了。”
芙蓉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他。
“你大概不仅仅是爱冒险。”她说,“西里斯·布莱克,你更爱那个陪你冒险的人。”
西里斯对她勉强一笑,芙蓉却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么,去魔法部是你的另一场冒险吗?”她竭力用活泼的口吻问他,“你有你不得不去的理由,并不是随便混口饭吃那么简单?”
西里斯回过神来,轻轻颔首。
“你打算做一个左右逢源的政客?”她端详着他桀骜不驯的微笑模样,“显然不像。”
“显然。”
“拉格诺说,你看似得到了康奈利·福吉的热烈欢迎,却去了国际交流合作司。他们都说,这并不是英国魔法部最核心的权力部门。”
“福吉虽然在明面上张开双臂欢迎我,却并不放心把我放到魔法法律执行司里去。”西里斯说,“还有一个原因,你还记得老巴蒂·克劳奇吧?”
“我听说他曾经争夺过魔法部部长之位。失败之后,他就被发配到了国际交流合作司,从此远离了权力中心。”
“又是拉格诺说的?”
芙蓉点了点头。
“但这些问题都是我自己想问的,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用逐渐流畅的英语直白地说,“我想深入地了解你的想法,假如你不介意的话。”
烛火微动。
西里斯凝视了她一会儿,她则表情坦荡地回望着他。
他决定相信她。
“等老巴蒂·克劳奇去世以后,国际交流合作司群龙无首,他们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他说。
“他们选了你?”
“是我选了他们。他们对于一个空降的顶头上司是不服气的。”
“那么,是你自己主动选了远离权力中心的职位,带领着一群不服气你的下属?”
“有关这件事,不同立场的人会对此有不同的解读。”西里斯隐晦地说,表情显得有点深沉。
“我听说,由于伯莎·乔金斯和卢多·巴格曼的相继离世,魔法部体育运动司也缺人手。”
“是啊,韦斯莱孪生兄弟倒是希望我能去那里工作。”西里斯轻笑一声,“他们经常同魔法部体育运动司下属的滑稽产品专利办公室打交道。”
芙蓉立刻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到这里,加布丽昨天还拜托我去魔法把戏坊,帮她买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寄回去。她喜欢韦斯莱兄弟那些产品中闪烁的古怪的英式幽默感。”
“又是一个被英国文化所折服的法国人?”
芙蓉瞥了他一眼,用骄傲的语气说:“不是折服,是看见,继而欣赏。”
西里斯自得其乐地笑了笑。
“那么,我们的德拉库尔小姐欣赏到了什么?”
“就算进了魔法部那种争权夺利的地方,某人也会秉持着某些原则吧?有些工作,你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比如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也在招募人手——”
“行刑官——那样恶心的工作!”西里斯嫌恶地说。
“那是沃尔顿·麦克尼尔之前的工作。”芙蓉轻声说,“我想我欠你一句郑重其事的‘谢谢’。那天晚上麦克尼尔在迷宫里攻击了我,后来是你找到了我。我们好像一直没怎么谈过这件事。”
“不客气。”西里斯说,盯着她一整天都保持着娇艳之色的唇,某一瞬间想再谈谈那天晚上发生的另外一件事。
“已经这么晚了?我得上楼去休息了。”那张曾经在迷宫同他吻在一起的唇正一张一合。
算了,还是别谈了,他想。
自从她搬进布莱克老宅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比以前冷静起来;或者说,他们都感受到了这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谨慎情绪,乃至于双方都观望彼此,踟蹰不前。
不是西里斯不想亲近她。
可是,一旦她走进与“浪漫”毫无关系的布莱克老宅,看到他身边那些令人生厌的一切,了解到他复杂黑暗的家庭背景以后......她对他的评价是否会发生变化?
他确定,她绝不会喜欢连他自己都厌恶的东西;那么,她会不会因此而厌恶他?
她对他的兴趣是否一往如初?
“当然。你早该休息了。”西里斯低声说,对着起身准备离去的她说,“等等,你对音乐感兴趣吗?”
她回身看着他,说:“那得看是什么类型的音乐。”
“古怪姐妹乐队——他们在英国挺有名的。”
“霍格沃茨圣诞舞会上的那支乐队?”她摊了摊手说,“我不讨厌他们的音乐。”
“这里有两张古怪姐妹乐队的演出票。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西里斯从口袋里抽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票,随意地对着她扬了扬。“要是你下周末不忙的话——”
“这算是一次约会吗?”芙蓉冲他明媚地笑了笑,神色有点狡黠。
“可以这么说。”西里斯强调道,“正式约会,但绝非那种‘两个呆瓜坐在桌子两边正襟危坐一整晚的无聊约会’。”
“等等——”她大步走向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在单人沙发上纹丝不动的男人,严厉地问,“你是不是偷听我和加布丽的聊天了?”
“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两句。”西里斯回望着她,有点挑衅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们在厨房聊天的时候太大声了。”
他好奇地想:她会生气吗?
芙蓉把双手撑在沙发两边,低下头俯视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庞和微微眨动的眼睛,隐隐约约地确认了一件事:
自打住进布莱克老宅以来,他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注意她。
他并不是莫名其妙地退缩回去了。
他更像是一只蜷缩在自己窝里的傻乎乎的大黑狗,褪去了桀骜不驯的外衣,试探着地露出了脆弱柔软的肚皮,注视着她,看她会不会依旧喜欢他,甚至来抚慰他。
果然,“矜持”二字,从来不太适合她,也绝非他之所求。
“西里斯,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这么黑、这么深的宅子里,是不是挺孤——”芙蓉顿了一下,换了个词,“挺无聊的?”
在脸庞低垂所带来的暗影中,她银色的头发从肩头两侧滑落下来,勾勒在他的脸颊上。
“呃——”他感到了微微的痒,但却不太敢先动。
“你根本不喜欢这栋宅子吧?可是哈利得有个像样的家。于是你决定捏着鼻子一个人待在这里,可怜巴巴地等着哈利放假的时候回来和你团聚......是不是?”
“基本......是这样的......除了‘可怜巴巴’这个词以外......”他盯着她,嘟囔着说。
“对了,这些天,你不会是专门为了等我回家才坐在那里熬着的吧?”她凶巴巴地说,“尽管第二天你还要早起去魔法部?”
“也不能这么说……”他含含糊糊地说,“我……品酒……”
“是谁说好酒当有伴,独酌无滋味的?”芙蓉笃定地说,“你根本不喜欢一个人喝酒。可克利切曾经不止一次地抱怨说,你每天晚上都坐在客厅里慢吞吞地独酌一杯,杯子上的纹饰都快被你的手指给磨光了!”
西里斯盯着她,发现她漂亮的蓝眼睛正发着亮,像是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海洋。
“克利切说,直到我回来以后,你才会把杯底的酒一饮而尽。”她继续说着,脸凑得他越来越近了,近到他终于能看清她的嘴角——那里正勾起一抹动人的微笑。
西里斯确定,她没有生气;甚至很高兴。
那么,接下来,她会给他一个久违的吻吗?
一个自打她进入到布莱克老宅,他就在隐隐期盼的吻?
就像在雨天的翻倒巷那次一样主动,或者像是在魔法部舞会的阳台上那次一样奔放?
可不同以往地,芙蓉·德拉库尔回撤掉了一些法式的放肆与热情,反而轻巧地拨开了他额头散乱的一缕黑发,轻柔地拥抱了他,给了他一个别具一格的额头吻。
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清淡如水的吻中,西里斯竟然感受到了她所传达的浓烈的情绪。
她怜爱的姿态似乎在无言表达着:
我明白你的孤独。
我不怕你的畏惧。
我愿拥抱你的不安全感。
“我担心——我其实——我——”他的语气陡然慌乱了起来,浑身的玩世不恭姿态似乎被这个吻给击溃了。
他犹豫着,不知心中的千百句话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自己前一阵子的某些疏远行为该如何解释。
“没关系的。”她注视着他,最终说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西里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她不谈孤独,也不论悲伤,她只言信任。
她笑意盈盈的蓝眼睛似乎在说:
你愿意把你的不安全感展现给我,而非别人,这是对我的信任;
而看到了这份不安全感的我,愿意去理解它,因为我无比珍惜你的信任。
下一秒,芙蓉从愣怔的他手中灵巧地抽走了其中一张票,眼中闪过了得逞的光。
“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犯傻,你早该直接问我的。那么,既然你都诚心诚意地主动邀请了——”她愉快地、认真地、笃定地说,“我接受,西里斯·布莱克。我们来一场正式的、不无聊的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