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了狭长的眸子,左手收起那把闻名外门的折扇,抱拳朝着众人施了个平辈礼。
言川和他的小弟们头一回被这么对待,没一个反应得过来,一行人硬生生受了这一礼。
不是,你没事鞠躬干啥?
他们默契地在心里腹诽着差不离意思的牢骚,对视中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语。
气氛僵持到这里,言川一行人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定定站着,但别说他们虽是人数众多,但是气势却落了下乘。
禾归耸耸肩,两指将折扇张至三分,一行人身躯不约而同一颤。
这群算是恶童的孩子怎么看是怎么邪乎。
“鄙人禾归,仰慕言兄已久,今日恰路过此地。
听闻严兄对那位冷姓弟子兴味甚高,禾某愿与严兄同舟共济。”
这么文绉绉,还用上同舟共济了,我看是狼狈为奸……自我认知能力清晰的言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秉持着少年人的赤诚性子,这二人很快勾肩搭背是无话不说——至少言川看来是这样。
冷雨泠这边则是岁月静好。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已是熟悉了屋内陈设。
通过学着青尘在打坐的过程中结合了调息吐纳,她终是将这滞涩的经脉表里疏通开来。
内视奇经八脉,冷雨泠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腠理被内力滋养而有节律地开合,整具躯体正在以心脏为核心随之共振,青中带白的内力缓缓游走着。
冷雨泠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棵树,枝桠疯长,根系蔓延,她似乎要于此扎根。
虽然她最终确是成了此地的常住人口,不过亦然是后话了。
常言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
初入停云的雨泠亦迎来了第一个孑然一身的立夏。
依旧是和煦的日光,它从东方渐层升起。
斜斜的朝阳在远方拉出一个小小的影子,从一个小点,到一条小线,到一个高大的人形。
冷雨泠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师姐。”
鱼知哑然,这小妮子脆生生的嗓音听着确实挺顺耳的,这师姐叫着也挺顺耳的。
她此刻有些头疼怎么让这未来大弟子改口了。
秉持着剑修良好的表情管理能力,鱼知只是微笑还礼,负剑立于正门之外,等候着至朴师叔的吩咐。
被传讯来这太上峰时,鱼知正在砍柴,或者说砸柴,她冷不丁地歪了剑,这泥地被砸出个深坑。
她专精于剑道,万事以剑解之,也包括柴米油盐。虽说也算是闭门造车,但她亦是听说了冷雨泠择武后迟迟未出现在内门一事,不过她倒是不担心,有了差池至朴师叔定会联系他,但真联系上还是会心头一紧——别真是救不回来了。
鱼知也不管什么柴火了,御剑直冲太上峰。
好不容易早起一回直奔食堂的羊角辫望了望既白的天,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个儿没睡醒——这停云门上怎么有道带火光的黑星?
鱼知在看到面前直挺挺站在门外望着自己的小小身影,算是松下憋在心头的一口气。
两人在此伫立片刻,青尘缓缓走出,吩咐道:“鱼知师侄,劳烦你将这孩子带回弟子居,她封印不稳,需得多多注意。”
青尘一礼毕,缩地成寸离去,只剩下青草微微摇晃着。
不知怎地,鱼知见她这师叔像阵风似的来也去也,带冷雨泠回去的路上,想起了些旧史。
冷雨泠见鱼知出神的样子,没有出言打扰,她知道自己要回弟子居,但对将来,她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身边的大人是否有所知,还是大家都一样,总之她的思绪搅合成了一锅八宝粥。
不一会便到了地方。
鱼知回神之后见小不点也是一副遨游云外的沉思模样,想这小家伙也是遇到些谜题,便去开口略微提点:“初为入道,重在夯基。”
只这八字,却是切中要害。
“敢问师姐,弓之道,当夯何处?”
鱼知点向雨泠心腑:“炼心,而后锻体,再后开弓。”
“心神合一,抱元守一,九九归一。”
“修行重心与主体,皆在于你本身。”
鱼知见眼前人似有顿悟,便留下一处神念,不再停留。
她今日突然有点细瞧这来时路的冲动。
仍未升起的太阳似是告诉她,这时光短暂,又似是告诉她,这时光永恒。
背负的重剑,也染上了朝阳的蓬勃生机。
早起的弟子看见这近日话题中心的人物,忍不住频频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