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泠自是当局者迷，她径直走向弟子居，走向那张睡着硌屁股的硬板床，直直坐下去发了会呆，她不懂什么是落寞，但她想喝那口山泉了。

在我本身……何为本身？

小小的雨泠脑子不会拐弯，师姐让她以自身为中心，那她就去用身体感受，去感受自己的身体。

她想起了爹娘常常教导她不能和陌生人说话，那她便不说了。

长辈的教导，总该是对的。

总该是对的？

她觉得不该如此，但不知如何反驳。

好在这个幼小的孩子将这句话种在了心头。

今日亦是武课，冷雨泠前往武会的路上，和言川一行人撞了个晦气。

冷雨泠见对方撇过头便走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很快她被一个劲瘦的身影吸引。

有少有多，多了个昔日一同择武的人，刚见他拿了柄扇，该是武器罢，但她总觉得心跳似乎过于快了些。

她不愿意将原因归结于自己的直觉，但在今日的武课训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她信自己一回，事出反常必有妖。

鉴于外门弟子择武不同，姜无易分出二十魂分别对应弟子们的门类——也就是说冷雨泠与禾归皆是单独授课。

头一个月，冷雨泠没有练弓。

“今日晨练为站桩，暂不规定时长，站至力竭为止。”

随着姜无易的一声令下，所有弟子都开始了身心一体的苦痛旅程。

冷雨泠也不例外，她与禾归站在最末最边，看起来是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但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姜无易始终涵盖于此的视线。

也罢，以姜老的实力，站在哪都是一样显眼，至少在其他弟子面前算是个隐蔽的位置。

“先站正了。”姜无易点点几个歪七扭八的小弟子，这几人立马一激灵。

思绪在站毕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站桩不仅仅是站直，更是将整个人的气息不断调整至入微的过程，冷雨泠的腠理筋骨皮囊紧绷着，周围的弟子也是如此，一刹那间武会的气流似乎都凝滞起来。

“站桩，首先不能僵硬。”

姜无易示范着将整个人挺拔如松，众人皆感到呼吸一滞，厚重凝实的压力如山岳般裹挟着不可抵御之势，根基差些的弟子霎时间就后仰倒地以肘勉强支撑，冷雨泠也是面色煞白，冷汗是瞬间淋漓了后背。

见仍有弟子稳稳站着，姜无易神色稍缓，解释道：

“所谓站桩，要的是圆融自然之势。”

众人只见他气势一转，便是惊掉了下巴——以外门弟子的修为，竟是根本感受不到姜无易的存在了！

姜无易收势后，见弟子们反响热烈，微微颔首：“大方无隅，这气势若是外露，则是露怯，或说中空，内外的不平衡才会导致锋芒外露。”

他略微一顿，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迹一般将飞扬的剑眉平和了些，又道：“武道殊途同归，剑之一道也有出锋入鞘，先是出锋，而后入鞘，圆融平衡自然，便是与道靠近了。

这停云门上，势这一字，最为得道者还属至朴长老。至朴长老能做到将这自然之意融于呼吸吐纳之中，肉眼不见，则不得知其于何处。

这便是大成。”

冷雨泠听到最后一句话恍然，原来将此功练至极致便是青尘那般，那更强会如何，极致之上，是否仍有极致？

应该有罢。赵老说停云岛只是鸿蒙地界的小小浮游岛，自己还从未看完过停云岛呢，停云岛这么大都只是小小的一个，那这功夫更小了。

肯定有比青尘更厉害的，说不定就是我呢。

她按照姜无易的教导将双手呈合抱状，高度合乎胸口处，双脚稍宽于肩，膝盖微曲，在标准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放松身体。

似乎自然而然地，冷雨泠的身体就和呼吸吐纳融为了一体，像是半个月前和青尘待着时周身内力的运转一般，以一个繁复而有规律的节奏在经络中运行起来。

姜无易都乐了，讲述完要点之后便把注意力放在冷雨泠和禾归的这一角，果不出所料，这二位大能是惊喜连连：

靠里的禾归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站桩，自如的气势随着呼吸韵律起起落落，哪怕看起来单薄，但如丝如缕的内力外溢被控制在了合适的范围之内。

最角落的冷雨泠则是直接入定了。淡青色的内力混着寥寥的白，似是一个透明的茧。

随着时间流逝，禾归的内力也渐渐不稳，他身子略微晃了晃，便也是狼狈地坐在地上。

姜无易的神色也从最初的放松转至严肃。

寻常弟子第一次站桩，半个时辰已经算是上佳的水准，禾归站了一个时辰，冷雨泠则足足站了一个半时辰。

众弟子调息结束，却发现这还站着个人。

这等力量……似乎有些过于强悍了，姜无易有些汗颜，扪心自问，他入门那会也只站了半个多时辰。

感应到这本源内力的运转，青尘也微微一怔，随即他便望向了东方。

青龙之力，总归是该给这孩子些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