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至高境界。
山门并未设置护山阵,一为避免滥杀,二为诱敌深入。
石屋则不然,不到他这般境界无可循,虽亦非逐客守阵,却是将这方寸之地化作一片杀阵。
以杀止杀……这与他大师兄不可说不合。
只是似乎料到离虚会来此一般,这阵走棋一般步步为营,于他而言分外熟稔。此境修为最高的两人博弈,亦在一念之间。
离虚剑化墨色,执其如执祺,与山涧渐起之薄雾氤氲一片。
棋愈下,他心中疑惑更甚,怎地表面上杀机四溢,却走了个君子棋?
论内力厚度,他自认没青尘高,但论棋术,离虚可一以较之。
作为此地主人,青尘执白,离虚执黑,白子一谦谦到底,离虚却也耗费七成气力险胜之。
日出西山雨。
石屋门扉缓缓打开,燃灯长明。
离虚步伐带着些沉闷。石屋之内至简,只见一盏墨青孤灯燃于几上,蒲团上一人静坐,杳无声息。
但这气息……?!
只听得“砰”一声,离虚携剑结结实实撞在石墙上,他有些嗫嚅,哪怕是心中有数,却也没想到此情此景于他的震撼。
这人,分明亦是他的师兄!
良久的静默。
那人调息结束,缓缓睁眼之时,一阵至清至冷的波动自心脉发散。
“师弟,你来了。”
“嗯。”干涩的嗓音,离虚只能如此回应,他说不出话来。
“师弟可想问些什么?”
离虚笑得发苦,亲眼所见,事情已然明了大半,只差一问便可厘清其中要害。
他点点头,眼神陡然锐利如鹰:“你……是谁?”
“自然是青尘。”
“好。”
“你既知道他,为何无为。”这次是陈述句。
“师弟说笑了。你卜术自是无人能及,却也并不动用此术,想必知晓其中关窍。而我,或说是我这一脉所修之道,与你并无本质不同。”
是了,离虚哪能不知其言下之意:那人并非此界人士,哪怕在另一寰宇之中确有另一“停云”,而此界之中,所有修行之人修的都是顺天之道,他这问卜剑术也好,青尘的长明之灯也好,哪怕那和凡修无情堕外道,外道亦然顺天。
但那人眉间偶尔现出朱砂,修的当是逆天之道。
逆天道者,不可以顺天道通之晓之。
他所行之事乃是干扰异界因果,此间因果业力累积,不知会酿出怎样的后果来。
二人面对面静默,哪怕是这停云唯二的高手,仍是对这道行不知多少年的人物束手无策。
“青尘”与青尘的关系,大概也就只有遥远不知几何的过往与一副皮囊罢。
“你什么时候便不出来了?”离虚问出最后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他要顺时间线,因果从几何开始波动。
“从那孩子出藏书阁开始。”
怪不得,莫名就要收她作徒了。当时他还给那人找理由,想着青尘惯来是心思随意,谁又知……
离虚突然反应过来:“此前亭间对弈,可是你有意为之?”
“师兄觉得是,那便是罢。”
离虚不再看他,握住手中卜剑后转身看向石门。
门外是一片苍翠,阳光直直照射到页面上,油亮的叶子反射出细碎金光,带动地上的光斑一跃一跃。
一滴,两滴,三滴。
血色亦是一朵一朵,为泥泞沾染落红。
“明知不可为……你这又是何必。”
离虚没有理身后人的叹息。
他只是以精元作印,以寿作引,将因果缠绕的结斩断,用泣血的眼直直盯着那因果相会之处。
红色覆盖着眼眸,千千万万的因果线缠得密不透风,像要将中心割成碎肉,那因果茧中乃是一人。
——冷雨泠。
果不其然。
离虚闭上双眼,血迹让他整个人染上几分触目惊心。在暗色之中,离虚瞧见太极图在他眉心缓缓流转,而阳鱼处却隐隐有挪移缩略之势,与石屋交相辉映。
但此刻,他双腿自是软绵绵无法支撑,让他止不住跪下去。
胳膊被稳稳拖住。
“看到答案……你可满意?”
离虚一时半刻睁不开眼,听出几分怒意:“无碍,就是拿命换个清醒。”
真知灼见从来都是烫手山芋。
他自接触卜术的第一天起便知道此术风险所在——只要仍未脱离凡胎,卜术所带来的求知欲便会让人一次又一次孤身犯险,以命相搏。
无情道亦然,众生道亦然。
无论所修之道为何,若是执著蒙蔽自我,便会自掘坟墓。